大小阮是作家沈从文创作的一篇散文。以下是大小阮的原文:
大阮与小阮,因为是兄弟,两个人都有一个“阮”字,所以叫大小阮。这称呼在朋友间,除开特别熟习的,知道这称呼还另有意义外,其余是并不明白的。
这两个人是我的同学。两人是亲兄弟,哥哥叫大阮,弟弟叫小阮。哥哥大阮,是一个十分奇特的人。表面上看去,他并不像一个能够做大学问的人。样子同弟弟小阮是差不多,都那么黄黄的脸,高高的颧骨,眼睛特别大。不过若仔细加以比较,两人却有不同的地方。弟弟的眼睛的光,总仿佛是呆呆的,只看得到眼前的事。哥哥的眼睛却有一种魅力,似乎能够看到很远的地方。
弟弟小阮,人很聪明,却并不如哥哥的沉静,有时同一群朋友在一起,人人十分高兴时,他却可以忽然沉默起来,在沉默中极力去观察每一个人的脸色,似乎在追悼什么,又似乎在等待什么。他的眼睛同哥哥的眼睛完全不同,那是一种诗人的眼睛,若向人一望,似乎总在追究这个人灵魂深处的隐秘。
大阮小阮两兄弟,都与我很熟,我是他们的朋友。两兄弟都能做诗,大阮做诗的风格,与小阮完全不同。大阮做诗,常常有一种抑郁、愤懑的情绪,使人读了觉得有一种热烈的感情在心中回旋。至于小阮的诗呢,却完全是另一种风格,使人读了觉得有“悠然见南山”的味道。
我那时在学校里,很有一点名声,常常同几个朋友在一起聚会,谈诗论文。我的主张,是认为做诗并不是一件神秘的事情,不过是一种语言的表现,一种情绪的流露。我很反对青年人做诗,故意做成一种堆砌艰涩的文字,去表现自己并不成熟的感想。我以为做诗的动机,若出于一种想使自己的名字在社会上流传的野心,那简直可以说是下流了。
我的主张,在当时自然有许多人反对,不过大阮小阮两兄弟,对我的意见,却很表同情。为了这件事,我同大阮的友谊,自然也就比较密切。大阮的住处,本在北平城里,但当我在北大读书时,他却忽然搬到北大附近海淀镇上去住了。听说那原因,是他同一个教授发生了一点小小龃龉,因此不愿再在学校里住下去。
自从他搬到海淀镇去后,我因为没有事,就常常一个人跑到他那里去玩。海淀本是一个十分冷静的地方,镇上并没有什么热闹的街道,只是一些十分简陋的小铺子,出卖一些日常用品。镇外到处都是水田,一望无际的绿色,常常使我发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动。到了日落时,我就独自一人到水田边去散步,欣赏大自然的景色。我那时的心情,说来很可笑,不过是一种诗人的忧郁罢了。因为我那时也在做诗,并且想用文字来表现一点什么。
有一天下午,我从大阮住处出来,走到海淀镇上,天气很好,我想一个人到镇外走走。正走过去时,就碰到小阮从对面走过来。我们站在街心说了几句话,小阮就问我:
“到什么地方去?”
“我想出去走走,看看风景。”
“好,我也正想一个人到外面看看。我们一路走去好不好?”
“好,我们一路走去。”
我们就这样一边说,一边向郊外走去。我们走过了许多田坎,看了些绿色的稻苗,在水光中自然的美丽着。四野无人,静得很,我心里充满了一种喜悦。小阮望着绿色的田野,似乎也在那里想什么。我们在田坎上站了一会,小阮忽然对我说:
“大哥近来很忧郁,是不是?”
“为什么?”
“我看他的诗,觉得他的情绪很不平静。”
“我看不出来。”
“大哥是一个不容易被人了解的人。”
“为什么你这样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大哥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觉得大哥有时很天真,简直像一个小孩子,有时又很沉静,似乎在想什么,我总觉得他心里好像蕴藏得有一种奇怪的东西。”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也说不明白,不过我很佩服大哥。我觉得他同我们都不相同。我同二哥都只能做一个平常的人,大哥却可以做一个不平常的人。”
“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也不明白,我不过这样想罢了。”
小阮不再说了。我们又默默的在田坎上站了一会,才慢慢走回海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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