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雨荷

夏季难耐，一方荷塘能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安慰作用。居所附近有一处荷塘，垂柳稀疏荷叶丰茂，因此我常常周末一早过去看她。几站地铁，十几分钟脚程，便是另外一个世界。

荷塘之于我是精神和现实的慰藉，所以我用“她”来称呼荷塘。但荷塘又不是我一人独有，她给每个围绕她的人以同样的姿态同样的表达方式。我和围观的人群一样，从各个角度看她，聆听她，不愿离开。

荷塘四周总不少人，我数了数，有几次围观的人超过荷塘中的荷花数量。最热闹的人要数手持“长枪短炮”的摄影爱好者，还有老人孩子，年轻男女。有荷就有亭，荷塘一角的小亭子貌不起眼，却常常客满。几位助残车车主坐在一起凝望不远处的荷塘，一晃就是一早晨，不注意还以为他们是雕塑。

公园里的荷塘自然看不到月下风景，朱自清先生所看到荷叶上淡淡的雾气，比如像原处渺茫的歌声似的景象，我无法体会到。好在离荷塘二三十步又有一方形木亭，较之前者这里可以容下更多人。这里常常响起阵阵歌声，老年沙哑，中年浑厚，再年轻点的声音是不会在这里出现。单听声音就能判断出是一群人合唱还是独唱。最难得一遇的是有几位专业人士，虽然声音不再圆润饱满，但一腔一调恰到好处，让人忍不住抬头去看看亭子。

六月小荷开，七月莲蓬起，八月叶将黄，九月？九月枯荷咯。在最好的季节相会会留下彼此好印象。几年来我和这帮素不相识的朋友心照不宣地穿梭在六月和七月的荷塘边。这是一场残忍的约会，从一朵花开到满塘喝彩，到最后散去离别，我们不动声色看她嫣然看她凋零看她憔悴，这一场约会是很冷血。

荷塘没有永远的主角，每一朵荷花只开放一天，这一天她是众荷中的一朵。每一片叶子撑开一片天空，所有的叶子共同成就夏季的荷塘。别看平常整个荷塘沉静不语，如逢雨天或大风，她们都改头换面俨然另外一个样子。

最不矜持的要数柳树，随风摇摆，不把整个荷塘搅动誓不罢休。最先被掀起的不是荷塘中最高的叶子，而是最细的叶子。那片意志不坚定的荷叶遵循臭鸡蛋定律，它倒向离它最近的叶子，左边，右边，前面后面。荷塘中荷叶原本一团和气不动声色，但一片叶子的晃动会像触电一样传遍整个荷塘。如果站在高空看这团绿色，此时就是一片叶子泛起波纹，挨挨挤挤的荷塘上面泛起绿色波纹的涟漪。这涟漪中夹杂着荷叶间的问候，哗哗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又或者问，嗨，你还好吗。仁者站在岸上说，不是风动是荷叶在动，不是我心动是荷塘在动。

刷刷刷，哗啦啦，云围观了很久，终于把积蓄已久的雨水投进荷塘。这下把没准备的看客赶得光光的。荷叶接了水再放掉，再接水，水在荷叶上蹦来跳去，直到抓不住叶壁便一溜烟滑入水洼。青色水汽弥漫在荷塘上空，水滴清凉水汽淡绿。鱼大概就是这时候忍耐不住想要抬头呼吸新鲜空气，鸭子便箭一般冲过去。

红花瓣，白花瓣顶着末端的红丝丝，有两瓣你托着我我推着你，在荷叶和荷花下面的空隙中飘来飘去，不肯翻掉不肯沉入水底。见一叶而知秋 窥一斑而知全豹，落入水中的花瓣还十分新鲜，但叶子表面的荷花此时就像裹紧雨衣的路人，被风吹得身子弯曲唯独花头向前。

愁风凄雨愁煞人，梨花带雨的荷花在风雨中挣扎，却是格外让人心疼，但也格外惹人娇怜楚楚动人。荷叶不停地翻动，池水微荡，是喜欢还是欲拒还迎，真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