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白开水
母亲是清明节前几天走的,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
那天打电话,四嫂说,刚给母亲喂了鸡蛋,一个都没吃完,屋里的鸡下的蛋。
乡下人说屋里的鸡,于城里人的叫法就是土鸡,土鸡蛋很小。
母亲连一枚小小的土鸡蛋都吃不完,足见身体的机能,下降了很多。
大概瓜熟蒂落,寿终正寝,不会很久,我想。
“叫人来看过了,母亲还可以,没这么快走的。”四嫂可能是宽慰我,也可能真请人来看过,乡下有这样的风俗。
从 情感 上来说,我并不愿意母亲离我们而去,有母亲在,即便我们八九十岁了,总归还可以有一点孩子气,幸福会油然而生。但母亲连鸡蛋都吃不了,耐霜熬寒,油尽灯枯,这种苦痛,可以伤及到我们的内心,所以我又觉得,早一点解脱,也许更好。
只是没想到,母亲会走得这么快,仅仅只是一个星期。
按照乡下风俗,母亲下葬,要用公鸡来敬神。
公鸡在竹篾笼子里,咯哒咯哒地叫唤,我问旁边的侄儿,不是说敬神要用公鸡吗?
侄儿也很奇怪,说,这是只公鸡啊,怎么叫起来像下蛋的母鸡?
侄儿的大舅做葬礼主持,他站最前边,抑扬顿挫大气磅礴地念完榜文,示意拿鸡,四哥从笼里抓了公鸡,递给他大舅。
大家都没注意,绑在公鸡腿上的绳子已经松开了,他大舅刚伸手去接,公鸡突然扑楞着翅膀,呼地一下子飞走了。
现场顿时乱了套,大伙丢下手中的家伙事,纷纷扬扬到山坡上去捉公鸡,天罗地网,围追堵截,谁知那公鸡也神勇,左右腾挪,上下翻飞,最后趾高气扬地钻入了山林,无影无踪。
他大舅大声招呼,“莫追了,莫追了,那不是鸡,那是只凤凰,凤凰是要回山的,巨龙是要上天的。”
我很佩服他大舅的机智和才学,公鸡跑了,却说成是“龙飞凤翔”,暗喻飞黄腾达,大富大贵,谁听了都会满心欢喜的。
站在坡上的几个乡亲,不具备这种文学素养,直白而简朴地说,“这个老人家,最爱的就是养鸡找鸡,这下好了,天天都可以找鸡了。”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这个老人家”,说的是我母亲。
母亲平生有两个爱好,一是在地里种菜,春夏秋冬,早出晚归,从不间歇;二是在院里养鸡,竹篱笆围成鸡舍,十几二十只鸡在里面,闹哄哄地无以复加。
我在家的时候,饭菜端上桌,三三两两的公鸡母鸡,便会雄赳赳地跨进大门,摇头晃脑地望着我,也可能是望着桌上的饭菜。
我估计平日里,母亲把这些鸡都给宠坏了,习惯成了自然。
母亲的鸡,几乎都是放养,竹篱笆的门总也不关,任鸡四处游荡,所以傍晚时分母亲找鸡,在村里是人所共知的,看见母亲在村口搜寻,邻居就会笑着对母亲说,“你老人家的鸡又没看见了?”
四哥把带来的米饭,倒在母亲坟前的两根竹筒里,这是风俗讲究。剩下的米饭,全倒在地上,这倒不是风俗,而是四哥特意为之,我理解。
其实,我也希望那只飞走的公鸡,在我们离开之后,真会飞回来,“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在这个离家很远的荒野山林中,母亲也就不会孤独和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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