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名的小说,如《桃园》简贞的散文,截取一段:恒河沙等恒河丰原 伊的生命,原本只是一粒恒河沙,现在,却等量于恒河沙一般多的恒河。 伊生于此,丰原。那时候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至少,伊的阿姆还叫她“查某鬼仔”,用很亲昵的口气,好像打算一辈子都要留她在身边,晨昏日夜喊她。 伊虽然心里有微愠,却也不敢表露,只是想:白白辜负了人家的好名字啊!伊家里在镇上开戏院,母亲兄姐也都在那里帮忙,平日只剩伊在家,格外觉得冷清,像一个在大白天里被禁锢的魂魄。由于住的地方离戏院只隔一条街,她便养成习惯,黄昏的时候,就独上顶楼看天以及看地;看天的意思是,天空里的云朵绚烂,常常幻变着异彩,尤其在灰夜掩蔽而上的那一霎,最是巅峰的美,伊看得喜了,便对天呼唤自己的名字:“锦云!锦云!”不肯辜负这么钟天地之毓秀的好名好字。这样呼喊之后,伊的心就荡然而动了,有一些凌云而去的想象,以及揽臂纵拥苍天众生的心志。看地的理由,是因为戏院散场了,人潮如流水,东西南北向漂泊,不敢多作居留。伊凭栏俯视,更有点可怜身是眼中人的叹息,仿佛人潮里就有个自己,一会儿东行一会儿西走,茫茫然随人潮散荡不知抬头有天,伊看得痴心妄想了,果真朝地上的那名女子唤:“锦云!锦云!看这里啊!”那女子居然毫无动心貌,只留心橱窗的锦衣华裳,逛来逛去。伊才醒觉:那样的人不是自己。 “唉!也不知晓自己在哪里?”锦云这样想,是天庭里驮水的云奴,偶尔来过眼?抑或是菜园里的蕃薯藤,一路在野地里追索自己的原本根性?还是人世间的一块冰冷翠玉,被紧紧握在五伦指掌里,为汗渍所苦?锦云深深地为这个疑团所缠缚,虽然只是浮光掠影地来到伊的生活里而已。伊偶尔在举箸的时候思想起这事,眼前的佳肴美味都不堪咀嚼了;伊偶尔去自己家的戏院当门口的撕票员,那些看电影的人自动掏票给伊,非常心安理得地,而伊却愈撕愈心虚,无非是把这件事投射在个我生命的追寻上,觉得自己尚找不出那张验明正身的票券,无以面世。但是,谁也不关注伊的神情,即使有朋辈热心地相询心事,伊说着说着,好不容易把心事说出个蓓蕾样儿,听话的人不小心打了个盹儿,心事已像昙花开谢了。伊有时也会退一步观看自己,生命不过尔尔,认不认得自我,许是无伤大雅吧,何必自苦?况且,芸芸众生谁不如此?那就在晨粥夜饭中度日吧!在杯盘碗碟里消磨年华吧!把生命看到芳菲都歇处,再落花流水吧! 二十余岁那年。一日,伊骑车出外访友回来,一个人在村路上漫游。那时正值秋收,田野间三三五五的人忙着刈稻,午风吹拂过,稻浪汹涌,那些人倒像浪里白条了。伊原本是无心无事地踩着车轮,不急着前行,不眷恋过往,也不仓皇于当下此刻,一副空空白白的儿女模样,可有可无的人间微尘;可是,当伊偶然瞥见稻田里有两条奇特的人影时,不禁停住车子,移步去探看。 那是两个比丘尼,正在弯身割稻,忽前忽后互相追随,前后无语。 伊起了好奇之心,蹲踞在田岸观看。观得风也煽动了、稻穗也闹了,那二僧依然无话。各有各的刈程,一如参星一如商星,虽不见却不远。伊难得有这样的良辰去参天地之化育、谛听人世之动静,不觉心中有活络的泉奔之声,自眸睫始,一路洗濯伊久无欢颜的面目。伊深深地起了孺慕之情。 “师兄,”有一僧破空出声。他头戴僧笠,身着灰青色罗汉衣罗汉裤,在裤管处扎了一个绑腿,倒是不着鞋袜,赤足而行,声音虽娇却不媚不弱。“ 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 这话我久思不得其解,前后矛盾。” “哦?”另一僧低吟道。他亦是僧笠僧衣一身,不同的是穿了罗汉袜僧鞋下田,虽然田土干裂,稗草莽莽,都与他无干。 “佛性自在,人人皆有,既然人有南北分,佛性自然也有南北分,愚智根基不同,悟境也不同啊!譬如说,这畦田,前边的谷实粒粒饱满,这边的就虚虚实实杂在同一株里,这不就是有南北吗?”说到兴头处,伸手摘下一粒扁扁的谷子,递给另一僧。 “哦!倒是实话。”此僧打直腰身细细观了一观指掌上的谷粒,忽然拿到嘴里咬了一下,剥开壳衣,凑近那僧说:“师弟,咬破糟糠见白米,佛性哪有南北?” 那唤作师弟的女尼,噤然无话,弯身又割去了。伊隐在稻叶中,玩味他们的对话,虽不懂却有欢喜之情跃于脸上,仿佛窃得天机。 “啊!好单薄的女孩子!”那年长的女尼发现伊坐在田埂上,不戴笠不着鞋,只穿了寻常的短衫素裙,头发用橡皮筋圈个马尾,身无长物,不禁对伊起了关怀的神色。 “我帮你们割稻!”伊跃身而起,也不避讳这身素净装扮是会脏的,找了一把断齿镰刀便割将起来。坏镰刀割着稻茎,又滑又碍,来来回回锯着才能断茎,伊走得好辛苦,汗珠如雨滴滴答答打在田土上,也顺势打落了无数日子里人潮的乱影、绚云的流姿、戏院门前贩子们喧哗的叫声 以及夙夜匪懈伊的自言自语。伊抬望眼,无边际的稻田野浪迎着风吼,伊觉得自己是匐伏朝圣的女子。 “你该回家了。”年轻的女尼说。天色转暗,田里的活儿也告个段落了。田主人已载了谷包回去,这两位比丘尼得了衬钱,也准备回挂单的寺。 “我跟你们走。”伊笃定地说。 “我们是云游僧,十面八方的生活你过不来的,有缘自然会再见面。” “不!就是现在,现在就走吧!”伊如识路的老马。 “我再问你一句,”那年长的女尼执起伊的手含在他的掌里,一股温热传心:“身无挂碍吗?” “身无挂碍。”伊严肃地答道。 “北上,还是南下?”年轻的女尼问。 “哪里的火车先来就往哪里去,一切随缘。”伊先答出了头绪,尘埃落定。
消失了,眼前的蝴蝶 我曾忽略了一声叮咛,因为我曾是一株不想开花的竹子。 ――题记 我和哥哥是山上的两株竹子。 哥哥成天想要开花,而且总在不断地努力。啊!开花,对我们是一种突破,是一种打击,更是一条生命即将告逝的消息。哥哥长得英俊潇洒,像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但他内心却有着一股想要开花的顽强动力。 他曾叮嘱过我:“我们单调的绿色并不能点缀我们的生命,我们要以开花展示我们的人生,秀出我们生命的色彩。记住,一定要开花!” 可惜的是,我没有将哥哥的叮咛放在心上,而是忽略了他的叮咛…… 哥哥顽强地生长着,这是他开花的最佳时期,他的花朵破竹而出,开出了几朵洁白而不失高雅的小花。瞬间,整个山倾倒了,山上所有的植物为哥哥的生命色彩所陶醉。我也很羡慕,但我想,我不能开花,如果我开花了,我会疼痛,我的生命将缩短。所以我不能开花……那时,我们想起哥哥的叮咛,更没有体会其中的内涵,甚至已经完全忽略了这句叮咛。 哥哥开出的小花更加增添了他的气质,尤其是他身上充满墨香的气息,更增添了我对哥哥的崇拜。但我也担心不久以后,哥哥会离我而去,因为他的生命不长了。终于,哥哥的花凋零了,竹叶变得枯黄,但哥哥微笑着,感到很满足地离去,这时我明白了哥哥叮咛中的内涵。 “我要开花!”一股强烈的欲望从我的心底迸发出来,我猛地抓住一根藤,努力向上爬,然而我却冲不破扎根的泥土,我才发现那是钻心的痛,我心中有一股力量,却迸发不出,我平静了下来。我忽然明白:我错过了开花的机会,我忽略了哥哥的叮咛,正是因为我忽略了那句叮咛,我在一生中不会秀出生命的色彩,我的泪悄然落下…… 我一个人立在山上,随着微风吹拂左右摇摆,我感受一切都是单调。这时,我的眼前飞来一只彩色的蝴蝶。我意识到,这是哥哥曾经的叮咛,最终,由于自己的忽略,消失了,眼前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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