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田散文:告别雄关

一写下这个题目，我握笔的手已颤栗不止，泪眼一片迷朦，一股浓浓的依依惜别之情，从心灵深处涓涓溢出，竭力搀扶着我那难以言表的惆怅情感。

时光如水，月转星移，在连队当兵锻炼的一年光阴，竟如过眼烟云，转瞬即逝。此时，连队正在为明日奔赴“兰成光缆”施工前线而忙碌，炊事员正在筹集路上的衣食住行，朝夕相处的战友默默伫立在屋内一角，相视无语，官兵们正悄悄传递，司务长要走了，这一去不知道要到哪里，何年才能相聚。常年肆虐的大漠风今天也格外变得“温柔备至”，似乎在倾听大漠戈壁军人离别的豪情。

哦，就要走了！一缕缕斩不断，理还乱的恋情拉长了我的记忆，让我回想起一年前的金秋十月，当吉普车将我送到长城西端的这座军营，那大漠孤烟，长虹落日，边墙塞障，冷月寒星，沙漠驼队；那古朴、纯厚的西北风土人情，还有那梦里向往已久的巍峨关城，祁连雪峰，魏晋画墓……无不一一让我心旌摇曳，浮想联翩；历经沧桑，风雨侵蚀的雄关古道，每一城堞，每一烽燧，不仅埋藏着边塞将士“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悲壮凄婉的故事，而且也诉说着热血男儿为西北第一座钢城的崛起而“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辉煌业绩。于是，在300多天的日子里，我领略体会到了两千多年前“箭簇飞鸣，剑乾凌云”的古老而悲壮的战场，耳闻目睹了黄褐色大漠戈壁艰苦奉献的军人坦荡而无私的胸怀，聆听了彝族连长讲他那具有民族特色、历经挫折的爱情故事，凝望着每天列车满载南来北往的过客与祖国改革开放为西北人民带来的丰收状景，倾听了胜过悠悠羌笛的激昂国歌声天天响彻苍穹……我无数次地庆幸自己，军营岁月里有了这段西出阳关的历史，在万里长城的西端尽头能够留下一串豪迈的足迹，给我的军中岁月抹上了一片瑰丽的色彩，填补了一生中没有“西行漫记”生活的一大缺撼。

我步履沉重地缓缓徜徉在营区内清一色的水泥环行路上，红墙绿檐的营房，标准制式的训练场，宽敞明亮的礼堂，五彩缤纷的橱窗，充满都市风味的路灯……一一让我牵情挂怀，留连忘返。看威武雄壮的自行火炮从我身边隆隆开过，看大口径加榴炮警惕地巡视远方，看训练场上生龙活虎的场面……当许多似曾相识的面孔在我面前闪过，而我却不知他们姓啥？叫啥？籍贯？哎哟，当我突然意识到，这辈子或许在那遥远的故乡，再也见不到这些曾在瀚海大漠守边卫国的可亲可爱的战友们，心中涌动着无限的内疚和遗憾，只有深情地道一声，原谅我吧，战友们。

再一次走进熟悉的连队，充满惆怅和不安的心绪似乎受到一些抚慰，在饭堂，在伙房，在俱乐部，在保温猪圈，同一个个嘴唇燥裂，脸色黝黑的普通士兵交谈，倾听他们动情地唱着《什么也不说》你下你的海哟，我嚼我的馍，什么也不说，祖国需要我……让人喉头哽咽，鼻酸泪洒。此情此景，我自信今生今世难以忘怀，不会忘记那流逝的岁月磨灭的西部绚丽的风光景色，更不会忘记用热血，用骨气凝聚成这座铁打的营盘、铁打的铮铮的男子汉们。

再一次踏着隆冬的积雪，走进生机盎然的塑料大棚，仿佛一下子进入南国故乡，触景生情，脑海蓦然回想起“春风不渡玉门关，西出阳关无故人”等千古绝唱。千年万载，无数文人墨客用哀怨凄凉的笔调来描绘这片没有春色，没有生机的不毛之地，干燥、贫瘠、严寒风雪扼杀了绿色的生命。然而，我却亲眼看到了，是官兵从祁连山上引来了含冰带雪的清泉，是官兵从几十公里外拉来了珍贵如油的泥土，终于栽种了这十多种绿色生命，黄瓜、油菜、青椒……绿意正浓，春色满园。呵，那一片片苍翠的绿叶，多象一面面激昂的旗帜，召唤西部军人青春和生命的价值，展示着大漠戈壁军人刚毅的秉性和独特的风采。

眉清目秀的副连长，粗中有细的连长，诙谐大方的指导员，面阔方圆的排长……让我们再握一回手吧，互道珍重吧，还记得吗，往日朝夕相处的情景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长城-97”演习飘逝的硝烟、装甲车中的幽默与风趣，祁连山下像白云飘荡的羊群----汗水揉进了沁人心脾的亲切，言谈筑起了心心相印的桥梁，你们那粗犷、风趣的声音，回味起来又甜又脆，你们那豁达、无私的胸怀，体察起来，荡气回肠，我从你们那里，听到了一个个酸甜苦辣的故事，看到了一个个铁血男儿的刚强和豪放。尽管西部荒漠有诸多的苍凉和凄清，尽管西北军人有诸多的困难和忧愁，然而，一年之间的耳闻目睹，使我坚信，一旦祖国需要你们流血牺牲，你们绝不会有半点的犹豫和彷徨。

漠风阵阵，吹得我心慌意乱，告别声声，击打我内心疼痛，面对一双双眼睛，分别闪动着离别的凄凉，面对这撼动心魂的场面，我的情感如潮水一样汹涌澎湃，强忍的泪水已在脸上肆意地流淌。亲爱的战友们，谢谢你们了，让我们再深情地唱一曲《难忘今宵》吧，“明年春来再相会，青山在，人未老……”，让我将炽烈的感情稀释成泪水，洒落在这广袤的热土上，作为永久的纪念吧！请允许我用并拢的五指，向你们敬一个庄严的军礼，定格在这告别的时刻，当成永恒的追亿吧。

告别阳关，我无怨无悔，因为我终于用眼睛发现了祖国西部的美好，用双手触摸到了连队官兵质朴的心灵，用心灵感受到了军人无私奉献的自豪和伟大，戈壁、大漠、古战场、雄关、军营---用这一切所铺陈的恢宏的意境和壮观的氛围，使我感悟到一种历史发展的厚重感和西部边境与军人命运、祖国安定世界和平的深远。

雄关远了，军营远了，在登上汽车回望的瞬间，我再一次泪眼模糊，请让我再深情地道一声，再见了，嘉峪关，再见了，雄关脚下的战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