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 张爱玲 这是真的。 有个村庄的小康之家的女孩子,生得美,有许多人来做媒,但都没有说成。那年她不过十五六岁吧,是春天的晚上,她立在后门口,手扶着桃树。她记得她穿的是一件月白的衫子。对门住的年轻人同她见过面,可是从来没有打过招呼的,他走了过来。离得不远,站定了,轻轻的说了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她没有说什么,他也没有再说什么,站了一会,各自走开了。 就这样就完了。 后来这女人被亲眷拐子卖到他乡外县去作妻,又几次三番地被转卖,经过无数的惊险的风波,老了的时候她还记得从前那一回事,常常说起,在那春天的晚上,在后门口的桃树下,那年轻人。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原刊1944年4月《杂志》月刊第13卷第1期)台湾作家小野在他的小说《爱情解严》里写了这首歌词。我觉得很动人,所以抄了 下来―― “为什么幸福的感觉总被思念所淹没? 为什么想要的承诺只能被微笑掠过? 如果得不到灵魂岂在乎耳鬓厮磨? 如果得不到永恒又何必长相厮守? 你可以重复着初恋,却不可以重复着后悔。 你可以重复着后悔,却不可以重复着最爱。” 幸福的感觉总被思念淹没,因为思念有时候是苦的。 承诺只能被微笑掠过,因为他不想说谎。不想说谎,只好用微笑代替承诺。 没有灵魂,耳鬓厮磨就变得很丑陋,但为什么有些男人可以不要灵魂? 有时候,长相厮守并不代表永恒。他心里牵挂着的,也许是另一个人。 初恋的感觉也许会重来,但是你最好不要再爱上不该爱的人。重复的后悔,太令人沮丧。 慧之后,并不代表可以重来。所谓最爱,只有一个人。天涯海角,就只有这么一个人。 你今天幸福吗?幸福的感觉曾否被思念淹没?听到承诺时,又是否只能微笑? 美丽的约定 张小娴 人与人之间,到底是否有一种无形的约定?朋友之间、亲人之间、情侣之间、夫妻之间、上司与下属之间,是否都应该有一种不需要言明的约定? 朋友之间的真诚是不需约定的。既然是朋友,就要彼此信任,互相关心。这是不需多说的了。出卖朋友,就是破坏约定。 亲人之间,即使大家的关系不是很亲密。但是,只要其中一个人有需要,家人还是会首先站出来保护他和支持他。我们是一家人,我们不是已经约好的吗? 情侣之间,根本不需要承诺。我们相爱,就是一项约定。男人要保护女人,不是男人比女人强,而是爱情的约定。你不需要说你会照顾我、爱我、关心我,这是我们的默契。我们没有婚书,却有约定。到分手的那一天。我们的约定也就到此为止。 夫妻是由情侣开始,一切约定也就跟从前一样,但我们多了一项约定,就是尽最大的努力去维持一段婚姻,绝不轻言放弃。你不用天天说:“老婆,我爱你。”我们不是约好的吗? 上司与下属之间,也有约定。上司给下属发展机会和合理的回报,下属努力为公司工作。除了薪水和合约,这应该是有情有义的约定。 我宁愿相信,人与人之间,是有许多美丽的约定的。
像烟灰一样松散文 /毕淑敏 近年结识了一位警察朋友,好枪法。不单单在射击场上百发百中,更在解救人质的现场,次次百步穿杨。当然了,这个“杨”不是杨树的杨,而是匪徒的代称。 我向他请教射击的要领。他说,很简单,就是极端的平静。我说这个要领所有打枪的人都知道,可是做不到。他说,记住,你要像烟灰一样松散。只有放松,全部潜在的能量才会释放出来,协同你达到完美。 他的话我似懂非懂,但从此我开始注意以前忽略了的烟灰。烟灰,尤其是那些优质香烟燃烧后的烟灰,非常松散,几乎没有重量和形状,真一个大象无形。它们懒洋洋地趴在那里,好像在冬眠。其实,在烟灰的内部,栖息着高度警觉和机敏的鸟群,任何一阵微风掠过,哪怕只是极轻微的叹息,它们都会不失时机地腾空而起驭风而行。它们的力量来自放松,来自一种飘扬的本能。 松散的反面是紧张。几乎每个人都有过由于紧张而惨败的经历。比如,考试的时候,全身肌肉僵直,心跳得好像无数个小炸弹在身体的深浅部位依次爆破。手指发抖头冒虚汗,原本记得滚瓜烂熟的知识,改头换面潜藏起来,原本泾渭分明的答案变得似是而非,泥鳅一样滑走……面试的时候,要么扭扭捏捏不够大方,无法表现自己的真实实力,要么口若悬河躁动不安,拿捏不准问题的实质,只得用不停的述说掩饰自己的紧张,适得其反……相信每个人都储存了一大堆这类不堪回首的往事。在最危急的时刻能保持极端的放松,不是一种技术,而是一种修养,是一种长期潜移默化修炼提升的结果。我们常说,某人胜就胜在心理上,或是说某人败就败在心理上。这其中的差池不是指在理性上,而是这种心灵张弛的韧性上。 没事的时候看看烟灰吧。他们曾经是火焰,燃烧过,沸腾过,但它们此刻安静了。它们毫不张扬地聚精会神地等待着下一次的乘风而起,携带着全部的能量,抵达阳光能到的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