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的明天
一个灰蒙蒙的冬日,只有几个月大的女孩被遗放在孤儿院门口。她什么也不懂,小脸被凛冽的北风吹得通红,眼睁睁得看着她生命中的至爱之人离她远去。只因为她患有小儿麻痹吗?答案是确定的,但她什么也不懂。
非洲一片炎热潮湿的雨林中,一颗小树苗从土壤中探出头来。它也许挑错了出生地。这儿的树木密度太大了,它很可能在没长成之前就丧命于非洲长达数月的雨季。但它什么也不顾,倔强地破土而出。
女孩在孤儿院中慢慢长大,她拥有天使一般美丽的脸庞。可她的双脚由于疾病而没有力气来维持行走,脊椎也有严重的侧弯。她在同龄女孩中显得那样格格不入。畸形 ,低矮,异样的眼光……成了她难以放下的心病。
小树苗渐渐长高,但它仍远远低于周围已长成的树木。四周高大的“围墙”使它难以获得生长所需的阳光雨露。但它并不因此而惧怕。它望着头顶那一小片蔚蓝的天空,努力地把根往地底下扎,心中充满了勇气与希望。
女孩在经历了一次次迷茫与鼓励之后,重新树立起人生的目标。她开始和同龄人一样背起书包上学。课本中的知识使她暂时忘记了病痛,重新点燃了对生命的渴望。她的生活开始变得丰富多彩,还能弹得一手好琵琶。在大家的帮助下,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大学,又开始了一段崭新的生活。
小树苗开始不顾一切的向上生长。周围树木的枝桠像魔爪一样伸向它,成了它成长路上又一道难以跨越的障碍。小树苗接近地面的根基由于潮湿而闷热的气候生满了苔藓与菌类,他们一点点从小树苗身上夺取宝贵的养料。但小树苗仍不放弃。它的心是蓬勃向上的,没有什么能将它打倒。
女孩在医生们的帮助下顺利加入了“明天计划”。这是一个专门为残疾孤儿设计的行动,目的就是为每一个残疾孤儿治好他们的疾病。几个月后,女孩手术成功。她的脊柱弯曲已由65度变成了20度。女孩又一次绽放出了笑容。可又有许多新的术后问题摆在她眼前。
小树苗终于冲破了层层阻碍,变得高大而挺拔。尽管他的身躯还有一些单薄,枝叶还不够繁茂。但他总算可以自豪的看到整片蓝天。而雨季,也即将到来。
女孩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接受了一系列大大小小的手术。在身体不断康复的同时,女孩的心里也越来越轻松。她终于可以面对别人的眼光了。
小树苗在经历了暴风雨的洗礼之后,坚强地在雨季中存活了下来。它不再柔嫩,但多了坚强。它成了一颗名副其实的参天大树。
同样经历了困苦与艰辛,女孩和小树苗所展现的同是一种对抗命运,不屈的,向上的,追求美的精神。他们用自己的坚持,换来了最终的成功。他们的明天,永远是向上的。
火
船上只有轻微的鼾声,挂在船篷里的小方灯,突然灭了。
我坐起来,推开旁边的小窗,看见一线灰白色的光。我不知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船停在什么地方。我似乎还在梦中,那噩梦
重重地压住我的头。一片红色在我的眼前。我把头伸到窗外,
窗外静静地横着一江淡青色的水,远远地耸起一座一座墨汁绘
就似的山影。我呆呆地望着水面。我的头在水中浮现了。起初
是个黑影,后来又是一片亮红色掩盖了它。我擦了擦眼睛,我
的头黑黑地映在水上。没有亮,似乎一切都睡熟了。天空显得
很低。有几颗星特别明亮。水轻轻地在船底下流过去。我伸了
一只手进水里,水是相当地凉。我把这周围望了许久。这些时
候,眼前的景物仿佛连动也没有动过一下;只有空气逐渐变凉,
只有偶尔亮起一股红光,但是等我定睛去捕捉红光时,我却只
看到一堆沉睡的山影。
我把头伸回舱里,舱内是阴暗的,一阵一阵人的气息扑进
鼻孔来。这气味像一只手在搔着我的胸膛。我向窗外吐了一口
气,便把小窗关上。忽然我旁边那个朋友大声说起话来:“你
看,那样大的火!”我吃惊地看那个朋友,我看不见什么。朋
友仍然沉睡着,刚才动过一下,似乎在翻身,这时连一点声音
也没有。
舱内是阴暗世界,没有亮,没有火。但是为什么朋友也嚷
着“看火”呢?难道他也做了和我同样的梦?我想叫醒他问个
明白,我把他的膀子推一下。他只哼一声却翻身向另一面睡了。
睡在他旁边的友人不住地发出鼾声,鼾声不高,不急,仿佛睡
得很好。
我觉得眼睛不舒服,眼皮似乎变重了,老是睁着眼也有点
吃力,便向舱板倒下,打算阖眼睡去。我刚闭上眼睛,忽然听
见那个朋友嚷出一个字“火”!我又吃一惊,屏住气息再往下
听。他的嘴却又闭紧了。
我动着放在枕上的头向舱内各处细看,我的眼睛渐惭地和
黑暗熟习了。我看出了几个影子,也分辨出铺盖和线毯的颜色。
船尾悬挂的篮子在半空中随着船身微微晃动,仿佛一个穿白衣
的人在那里窥探。舱里闷得很。鼾声渐渐地增高,被船篷罩住,
冲不出去。好像全堆在舱里,把整个舱都塞满了,它们带着难
闻的气味向着我压下,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无法闭眼,也不
能使自己的心安静。我要挣扎。我开始翻动身子,我不住地向
左右翻身。没有用。我感到更难堪的窒息。
于是耳边又响起那个同样的声音“火”!我的眼前又亮起
一片红光。那个朋友睡得沉沉的,并没有张嘴。这是我自己的
声音。梦里的火光还在追逼我。我受不了。我马上推开被,逃
到舱外去。
舱外睡着一个伙计,他似乎落在安静的睡眠中,我的脚声
并不曾踏破他的梦。船浮在平静的水面上,水青白地发着微光,
四周都是淡墨色的山,像屏风一般护着这一江水和两三只睡着
的木船。
我靠了舱门站着。江水碰着船底,一直在低声私语。一阵
一阵的风迎面吹过,船篷也轻轻地叫起来。我觉得呼吸畅快一
点。但是跟着鼾声从舱里又送出来一个“火”字。
我打了一个冷噤,这又是我自己的声音,我自己梦中的
“火”!
四年了,它追逼我四年了!
四年前上海沦陷的那一天,我曾经隔着河望过对岸的火景,
我像在看燃烧的罗马城。房屋成了灰烬,生命遭受摧残,土地
遭着蹂躏。在我的眼前沸腾着一片火海,我从没有见过这样大
的火,火烧毁了一切:生命,心血,财富和希望。但这和我并
不是漠不相关的。燃烧着的土地是我居住的地方;受难的人们
是我的同胞,我的弟兄;被摧毁的是我的希望,我的理想。这
一个民族的理想正受着熬煎。我望着漫天的红光,我觉得有一
把刀割着我的心,我想起一位西方哲人的名言:“这样的几分
钟会激起十年的憎恨,一生的复仇。”我咬紧牙齿在心里发誓:
我们有一天一定要昂着头回到这个地方来。我们要在火场上辟
出美丽的花园。我离开河岸时,一面在吞眼泪,我仿佛看见了
火中新生的凤凰。
四年了。今晚在从阳朔回来的木船上我又做了那可怕的火
的梦,在平静的江上重见了四年前上海的火景。四年来我没有
一个时候忘记过那样的一天,也没有一个时候不想到昂头回来
的日子。难道胜利的日子逼近了么?或者是我的热情开始消退,
需要烈火来帮助它燃烧?朋友睡梦里念出的“火”字对我是一
个警告,还是一个预言?……
我惶恐地回头看舱内,朋友们都在酣睡中,没有人给我一
个答复。我刚把头掉转,忽然瞥见一个亮影子从我的头上飞过,
向着前面那座马鞍似的山头飞走了。这正是火中的凤凰:
我的眼光追随着我脑中的幻影。我想着,我想到我们的苦
难中的土地和人民,我不觉含着眼泪笑了。在这一瞬间似乎全
个江,全个天空,和那无数的山头都亮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