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立梅、张丽均的不错。给你贴几篇。住在自己的美好里丁立梅一只鸟,蹲在楼后的杉树上,我在水池边洗碗的时候,听见它在唱歌。我在洗衣间洗衣的时候,听见它在唱歌。我泡了一杯茶,捧在手上恍惚的时候,听见它在唱歌。它唱得欢快极了,一会儿变换一种腔调,长曲更短曲。我问他:“什么鸟呢?”他探头窗外,看一眼说:“野鹦鹉吧。” 春天,杉树的绿来得晚,其它植物早已绿得蓬勃,叶在风中招惹得春风醉。杉树们还是一副大睡未醒的样子,沉在自己的梦境里,光秃秃的枝丫上,春光了无痕。这只鸟才不管这些呢,它自管自地蹲在杉树上,把日子唱得一派明媚。偶有过路的鸟雀来,花喜鹊,或是小麻雀,它们都是赖不住寂寞的,叽叽喳喳一番,就又飞到更热闹的地方去了。唯独它,仿佛负了某项使命似的,守着这些杉树,不停地唱啊唱,一定要把杉树唤醒。 那些杉树,都有五六层楼房高,主干笔直地指向天空。据说当年栽植它们的,是一个学校的校长,他领了一批孩子来,把树苗一棵一棵栽下去。一年又一年,春去春又回,杉树长高了,长粗了。校长却老了,走了。这里的建筑拆掉一批,又重建一批,竟没有人碰过它们,它们完好无损地,甚或是无忧无虑地生长着。 我走过那些杉树旁,会想一想那个校长的样子。我没见过他,连照片也没有。我在心里勾画着我想像中的形象:清瘦,矍铄,戴金边眼镜,文质彬彬。过去的文人,大抵这个模样。我在碧蓝的天空下笑,在鸟的欢叫声中笑,一些人走远了,却把气息留下来,你自觉也好,不自觉也好,你会处处感觉到他的存在。 鸟从这棵杉树上,跳到那棵杉树上。楼后有老妇人,一边洗着一个咸菜坛子,一边仰了脸冲树顶说话:“你叫什么叫呀,乐什么呢!”鸟不理她,继续它的欢唱。老妇人再仰头看一会,独自笑了。飒飒秋风里,我曾看见她在一架扁豆花下读书,书摊在膝上,她读得很吃力,用手指着书,一字一字往前挪,念念有声。那样的画面,安宁、静谧。夕阳无限好。 某天,突然听她的邻居在我耳边私语,说那个老妇人神经有些不正常。“不信,你走近了瞧,她的书,十有八九是倒着拿的,她根本不识字。不过,她死掉的老头子,以前倒是很有学问的。” 听了,有些惊诧。再走过她时,我仔细看她,却看不出半点感伤。她衣着整洁,头发已灰白,却像个小姑娘似的,梳成两只小辫,活泼地搭在肩上。她抬头冲我笑一笑,继续埋头做她的事,看书,或在空地上打理一些花草。 我蹲下去看她的花。一排的鸢尾花,开得像紫蝴蝶舞蹁跹。而在那一大丛鸢尾花下,我惊奇地发现了一种小野花,不过米粒大小。它们安静地盛放着,粉蓝粉蓝的,模样动人。我想起不知在哪儿看到的一句话:你知道它时,它开着花,你不知道它时,它依然开着花。是的是的,它住在自己的美好里。亦如那只鸟,亦如那个老妇人,亦如这个尘世中,我所不知道的那些默默无闻的生命。我听见花开的声音丁立梅 ①1300多年前,年近不惑的法钦禅师,云游至余杭径山。径山的钟灵清幽,系住了这位远道而至的僧人的脚步,从此,他在山上结庐定居,种茶礼佛。他断不会想到,日后,他所结之庐,会建成规模宏大的径山寺,位居江南五山十刹之首。南宋孝宗皇帝曾亲笔御题寺额:径山兴圣万寿禅寺。②寺兴,自然引来善男信女无数。跋山涉水来此参禅的僧人,亦是络绎不绝。鼎盛之际,寺内有众僧3000余人。文人墨客,也多有造访。其中最著名的,当数苏轼,他一访再访,留下洗砚池一方,诗作数篇,如“雪眉老人朝叩门,愿为弟子长参禅”。而法钦禅师所种之茶,因其味鲜芳,特异他产,成了远近闻名的径山茶,庇护了一代又一代径山人。他们在山上栽种茶树,以茶养家,活得如茶一样的滋润与芬芳。③秋末的一天,我慕名去访径山寺。询问当地人,都知道呢,他们黑红的脸上,漾起笑来,哦,是去山上看庙啊。他们用了一个“看”字,亲切、随意,没有距离感。像去看一个关系亲密的人。④曲曲折折的径山古道,宛如一条巨蟒,盘旋而上。道旁遍布植物,野草野花自不必说,时有一棵两棵的枫树,顶着一树火红的叶,站在草的青绿、橙黄与野花的粉白之中,令人惊艳。这自然的色彩的分布,原也是有张有弛的。⑤竹多,漫山遍野。都是挺拔蓊郁的。路一程,竹一程。拐过一个弯,以为到尽头了,哪知一块山石横截,路又拐了弯去,盘旋而上。竹也跟着拐了弯去,高低错落。午后的阳光,透过浓密的竹叶,碎碎的,落在古道之上,像一群可爱的小银鱼,在铺着的大小不一的石块上,活活泼泼地游着。蝴蝶是山上最快乐的生灵了,它们在竹林间,在花草间,自在地穿来穿去,捉迷藏一般的。⑥静。风不吹,竹不动。听得见花开的声音,蝴蝶飞舞的声音,阳光掉落的声音。走累了,随地而坐吧,摊开一张纸,蘸着阳光,画画眼前的景。一只蝴蝶,把我的纸误当作花朵了,它飞过来,停息在上面。那一刻,我不敢发出一点声息,我盯着这只蝴蝶看,我确信,它也在盯着我看。在蝴蝶的眼里,我是一棵竹,一株草,还是一朵花呢?⑦有人声从竹林深处传过来,如鸟鸣。是些挖笋的山民。路上我遇到几个,提了布袋和小锄头,他们的头上肩上,有阳光的影子在跳跃。他们弯腰在路边,在落叶与草丛中随便一拨弄,一棵肥硕的笋,就到了他们手上。我立在一边看,惊奇地问,怎么知道这下面有笋的?他们答,一看就知道啊。我笑了,他们这话说的,禅意得很。⑧站在高处的亭台上,俯瞰下去,满眼的重峦叠嶂。一畦一畦的茶树,像一条一条的绿带子,镶在半山腰。阳光蒸腾,竹海成浪,一波一波。我由衷地羡慕法钦禅师,这等的好去处,他一住就是几十年。他应算是,把佛文化与茶文化融在一体的第一人了。佛心即茶心,清茶一杯在手,内心澄清,世事通透。⑨过十八罗汉台,东坡洗砚池,御碑亭,千年古刹就展现在眼前。黄的围墙,红的屋顶与翘起的飞檐,在参天古木的掩映之下,隐隐约约,尤显安谧与宁静。高大的寺门,上书“径山万寿禅寺”。禅院深深,里面有保存完好的古建筑钟楼,有气宇不凡的新建筑鼓楼。晨钟暮鼓,世间时光,便在此一轮一轮地,悠悠度过。⑩游人三三两两,都是轻轻的,生怕惊动了佛门清静。有梵音从大雄宝殿后面传过来,袅袅不绝。我以为,世上好听之音莫过于梵音,它如水似风,能让人在瞬间安静。尘事纷扰,没有什么不能放下的,以一颗洁净的灵魂,面对吧。⑾我在悠扬的梵音里驻足,发痴。我想的是,这古道之上,这古刹门前,谁的脚印叠着谁的脚印?每一脚下去,都有相逢相亲的欢喜。我对着每一个与我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微笑,能在这古刹门前相遇,我们都是有缘人。在冬夜里歌唱的鱼查一路①天空是一片灰蒙蒙的苍茫,鸟儿去了沉寂的北方。火烧云沉到山那一边,山岗上,风一阵冷过一阵,蒿草在风中萧瑟。目光越过一道道山梁,一个人的影子在昏暗中挟裹着晚风,逐渐清晰。我和妹妹就在这样的黄昏,在这样的山梁上等待父亲,还有父亲手中的鱼。②父亲手中提着一尾胖头鱼。这种鱼头重尾轻,是乡村廉价的鱼,很适合我父亲的购买能力。父亲微薄的工资,要养活一家六口,只能偶尔买这种鱼。他很少笑,只在递给我们拴鱼的草索时嘿嘿几声,在夜色中,他的牙齿很白,这是他留给我最深的印象。③我飞跑着,把鱼交给母亲。妹妹在身后摇摇晃晃地追赶。母亲接过鱼,刮鳞、剔腮、破肚,整条的鱼被分成小块,娴熟而又忙乱。当菜籽油的香味混合着松枝腾起的浓烟弥散开来时,厨房成了温暖的心脏,召集一家人围拢到一起,催促着母亲往炉膛添柴。火舌从灶口舔出来,母亲的影子贴上后墙,忽大忽小,斑驳摇曳。罡风缠绕窗棂发出呜咽的叫声,屋里的温度升起来,热量向着寒冷四散突围。④锅中的水,沸腾起来了。咕噜咕噜,鱼开始在水中歌唱,由一个声部转入另一个声部。这是世间最美的音乐,传递口福的信息。大姐在这时也不忘记做弟妹们的表率,装模作样地伏在灶台上做作业;二姐的眼睛随着腾起的蒸气升高,用桃木梳梳她又黑又粗的长辫;妹妹和我,绕着灶台打架,虚张声势,有别于平日里泄愤的争斗,而是在幸福的预感中,矫揉造作,故作娇嗔。父亲黝黑、冷峻的脸上露出慈爱和笑容,虽然沉默独坐,而他内心必然掠过一阵阵瞬间的喜悦,眼前的景象是他的成就。⑤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母亲撅起嘴,吹锅盖上的蒸气。揭开锅盖,如同揭开一个谜底。鱼怎么样了?母亲撒下大把翠绿的葱丝,鲜红的辣椒。锅盖合上时,她用毛巾环绕地盖住锅与盖的缝隙,让蒸气闷在锅里,但仍挡不住渗出异香。⑥鱼熟了,母亲只吃鱼汤泡饭。她拨开我们几个孩子贪婪的交叉着的筷子,挑出一块大而少刺的鱼肉,放在一只小碗中,在我们茫然的眼神里走出异香氤氲的房间。⑦寒冷跟随着温暖的小碗,跟随母亲推开那间草屋的门。温暖的鱼,让瞎老爷爷冰冷的小屋同样获得了温度。老人边吃边有泪水涌出,不知道是不是太辣的缘故?⑧同样是一个冬夜,这位孤寡老人孤单地走了。临终前,他告诉在场的人,他庆幸最后的时刻是在这个冬夜,因为他吃到了我母亲送给他的鱼。他用手摸着胸口,说:“这里,很暖!”⑨另一个冬天,黄昏我们不再去那个山岗张望。我父亲在这年的秋天去世了。妹妹的黄发已经扎成了小辫,我们渐渐长大成人。温暖只会在寒冷中感知,冬夜是我人生最初的一门课程。⑩严寒来袭时,需要取暖,并且不让一个人孤单。
1、朱自清《荷塘月色》片段 路上只我一个人,背着手踱着。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旳自己,到了另一世界里。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苍茫旳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这是独处的妙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旳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旳舞女旳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niǎo,nuó)地开着旳,有羞涩地打着朵儿旳;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丝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着,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叶子底下是脉脉(mò)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见一些颜色;而叶子却更见风致了。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ē)玲(英语violin小提琴的译音)上奏着的名曲。 荷塘的四面,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都是树,而杨柳最多。这些树将一片荷塘重重围住;只在小路一旁,漏着几段空隙,像是特为月光留下的。树色一例是阴阴的,乍看像一团烟雾;但杨柳的丰姿,便在烟雾里也辨得出。树梢上隐隐约约的是一带远山,只有些大意罢了。树缝里也漏着一两点路灯光,没精打采的,是渴睡人的眼。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但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2、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片段 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翻开断砖来,有时会遇见蜈蚣;还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会拍的一声,从后窍喷出一阵烟雾。何首乌藤和木莲藤缠络着,木莲有莲房一般的果实,何首乌有拥肿的根。有人说,何首乌根是有象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于是常常拔它起来,牵连不断地拔起来,也曾因此弄坏了泥墙,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一块根象人样。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覆盆子,象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椹要好得远。 3、陈从周《说园》片段 园有静观、动观之分,这一点我们在造园之先,首要考虑。何谓静观,就是园中予游者多驻足的观赏点;动观就是要有较长的游览线。二者说来,小园应以静观为主,动观为辅,庭院专主静观。大园则以动观为主,静观为辅。前者如苏州网师园,后者则苏州拙政园差可似之。人们进入网师园宜坐宜留之建筑多,绕池一周,有槛前细数游鱼,有亭中待月迎风,而轩外花影移墙,峰峦当窗,宛然如画,静中生趣。至于拙政园径缘池转,廊引人随,与“日午画船桥下过,衣香人影太匆匆”的瘦西湖相仿佛,妙在移步换影,这是动观。立意在先,文循意出。动静之分,有关园林性质与园林面积大小。象上海正在建造的盆景园,则宜以静观为主,即为一例。 中国园林是由建筑、山水、花木等组合而成的一个综合艺术品,富有诗情画意。叠山理水要造成“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境界。山与水的关系究竟如何呢?简言之,模山范水,用局部之景而非缩小(网师园水池仿虎丘白莲池,极妙),处理原则悉符画本。山贵有脉,水贵有源,脉源贯通,全园生动。我曾经用“水随山转,山因水活”与“溪水因山成曲折,山蹊随地作低平”来说明山水之间的关系,也就是从真山真水中所得到的启示。明末清初叠山家张南垣主张用平冈小陂、陵阜陂阪,也就是要使园林山水接近自然。如果我们能初步理解这个道理,就不至于离自然太远,多少能呈现水石交融的美妙境界。 4、梁实秋《雅舍》片段 “雅舍”最宜月夜——地势较高,得月较先。看山头吐月,红盘乍涌,一霎间,清光四射,天空皎洁,四野无声,微闻犬吠,坐客无不悄然!舍前有两株梨树,等到月升中天,清光从树间筛洒而下,地下阴影斑斓,此时尤为幽绝。直到兴阑人散,归房就寝,月光仍然逼进窗来,助我凄凉。细雨蒙蒙之际,“雅舍”亦复有趣。推窗展望,俨然米氏章法,若云若雾,一片弥漫。但若大雨滂沱,我就又惶悚不安了,屋顶浓印到处都有,起初如碗大,俄而扩大如盆,继则滴水乃不绝,终乃屋顶灰泥突然崩裂,如奇葩初绽,砉然一声而泥水下注,此刻满室狼藉,抢救无及。此种经验,已数见不鲜。 “雅舍”之陈设,只当得简朴二字,但洒扫拂拭,不使有纤尘。我非显要,故名公巨卿之照片不得入我室;我非牙医,故无博士文凭张挂壁间;我不业理发,故丝织西湖十景以及电影明星之照片亦均不能张我四壁。我有一几一椅一榻,酣睡写读,均已有着,我亦不复他求。但是陈设虽简,我却喜欢翻新布置。西人常常讥笑妇人喜欢变更桌椅位置,以为这是妇人天性喜变之一征。诬否且不论,我是喜欢改变的,中国旧式家庭,陈设千篇一律,正厅上是一条案,前面一张八仙桌,一边一把靠椅,两傍是两把靠椅夹一只茶几。我以为陈设宜求疏落参差之致,最忌排偶。“雅舍”所有,毫无新奇,但一物一事之安排布置惧不从俗。人入我室,即知此是我室。笠翁闲情偶寄之所论,正合我意。5、冰心《图画》 信步走下山门去,何曾想寻幽访胜? 转过山坳来,一片青草地,参天的树影无际。树后弯弯的石桥,桥后两个俯蹲在残照里的狮子。回过头来,只一道的断瓦颓垣,剥落的红门,却深深掩闭。原来是故家陵阙!何用来感慨兴亡,且印下一幅图画。 半山里,凭高下视,千百的燕子,绕着殿儿飞。城垛般的围墙,白石的甬道,黄绿琉璃瓦的门楼,玲珑剔透。楼前是山上的晚霞鲜红,楼后是天边的平原村树,深蓝浓紫。暮霭里,融合在一起。难道是玉宇琼楼?难道是瑶宫贝阙?何用来搜索诗肠,且印下一幅图画。 低头走着,—首诗的断句,忽然浮上脑海来。“四月江南无矮树,人家都在绿阴中。”何用苦忆是谁的著作,何用苦忆这诗的全文。只此已描画尽了山下的人家!6、徐志摩《我所知道的康桥》片段 康桥的灵性全在一条河上;康河,我敢说是全世界最秀丽的一条水。河的名字是葛兰大(Granta),也有叫康河(Kiver Cam)的,许有上下流的区别,我不甚清楚。河身多的是曲折,上游是有名的拜伦潭——“Byron’s Pool”——当年拜伦常在那里玩的;有一个老村子叫格兰骞斯德,有一个果子园,你可以躺在累累的桃李树荫下吃茶,花果会掉入你的茶杯,小雀子会到你桌上来啄食,那真是别有一番天地。这是上游;下游是从骞斯德顿下去,河面展开,那是春夏间竞舟的场所。上下河分界处有一个坝筑,水流急得很,在星光下听水声,听近村晚钟声,听河畔倦牛刍草声,是我康桥经验中最神秘的一种:大自然的优美、宁静,调谐在这星光与波光的默契中不期然的淹入了你的性灵。7、周作人《乌篷船》片段 倘若出城,走三四十里路(我们那里的里程是很短,一里才及英里三分之一),来回总要预备一天。你坐在船上,应该是游山的态度,看看四周物色,随处可见的山,岸旁的乌柏,河边的红寥和白殇,渔舍,各式各样的桥,困倦的时候睡在舱中拿出随笔来看,或者冲一碗清茶喝喝。偏门外的鉴湖一带,贺家池,壶筋左近,我都是喜欢的,或者往娄公埠骑驴去游兰亭(但我劝你还是步行,骑驴或者于你不很相宜),到得暮色苍然的时候进城上都挂着薛荔的东门来,倒是颇有趣味的事。倘若路上不平静,你往杭州去时可于下午开船,黄昏时候的景色正最好看,只可惜这一带地方的名字我都忘记了。夜间睡在舱中,听水声橹声,来往船只的招呼声,以及乡间的犬吠鸡鸣,也都很有意思。雇一只船到乡下去看庙戏,可以了解中国旧戏的真趣味,而且在船上行动自如,要看就看,要睡就睡,要喝酒就喝酒,我觉得也可以算是理想的行乐法。只可惜讲维新以来这些演剧与迎会都已禁止,中产阶级的低能人别在“布业会馆”等处建起“海式”的戏场来,请大家买票看上海的猫儿戏。这些地方你千万不要去。--你到我那故乡,恐怕没有一个人认得,我又因为在教书不能陪你去玩,坐夜船,谈闲天,实在抱歉而且惆怅。川岛君夫妇现在偁山下,本来可以给你绍介,但是你到那里的时候他们恐怕已经离开故乡了。初寒,善自珍重,不尽。8、张恨水《读书百宜录》片段 秋窗日午,小院无人,抱膝独坐,聊嫌枯寂,宜读庄子秋水篇。 菊花满前,案有旨酒,开怀爽饮,了无尘念,宜读陶渊明诗。 黄昏日落,负手庭除。得此余暇,绮怀万动,宜读花间诸集。 大雪漫天,炉灯小坐,人缩如猬,豪气欲销,宜读水浒传林冲走雪一篇。 偶然失意,颇感懊恼,徘徊斗室,若有所悟,即宜拂几焚香,静坐稍息徐读楞严经。 银灯灿烂,画阁春温,细君含睇,穿针夜话,宜高声朗诵,为伊读西厢记。 月明如画,清霜行天,秋夜迢迢,良多客感,宜读盛唐诸子一唱三吹之诗。 蔷薇架下,蜂蝶乱飞,正在青春,谁能不醉,宜细读红楼梦。 冗于琐务,数日不暇,摆脱归来,俗尘满襟,宜读史纪项羽本纪及游侠列传。9、张爱玲《更衣记》片段 出门时裤子上罩的裙子,其规律化更为彻底。通常都是黑色,逢着喜庆年节,太大穿红的,姨太太穿粉红。寡妇系黑裙,可是丈夫过世多年之后,如有公婆在堂,她可以穿湖色或雪青。裙上的细榴是女人的仪态最严格的试验。家教好的姑娘,莲步栅栅,百稻裙虽不至于纹丝不动,也只限于最轻微的摇颤。不惯穿裙的小家碧玉走起路来便予人以惊风骇浪的印象。更为苛刻的是新娘的红裙,裙腰垂下一条条半寸来宽的飘带,带端系着铃。行动时只许有一点隐约的叮当,像远山上宝塔上的风铃。晚至一九二0年左右,比较潇洒自由的宽褶裙入时了,这一类的裙子方才完全废除。 穿皮子,更是禁不起一些出入,便被目为暴发户。皮衣有一定的季节,分门别类,至为详尽。十月里若是冷得出奇,穿三层皮是可以的,至于穿什么皮,那却要顾到季节而不能顾到天气了。初冬穿“小毛”,如青种羊、紫羔、珠羔;然后穿“中毛”,如银鼠、灰鼠、灰脊、狐腿、甘肩,倭刀;隆冬穿“大毛”,——自狐、青狐、西狐、玄狐、紫貂。“有功名”的人方能穿貂。中下等阶级的人以前比现在富裕得多,大都有一件金银嵌或羊皮袍子。 妨娘们的“昭君套”为阴森的冬月添上点色彩。根据历代的图画,昭君出塞所戴的风兜是爱斯基摩式的,简单大方,好莱坞明星仿制者颇多。中国十九世纪的“昭君套”却是癫狂冶艳的,——一顶瓜皮帽,帽据围上一圈皮,帽顶缀着极大的红绒球,脑后垂着两根粉红缎带,带端缀着一对金印,动辄相击作声。10、余光中《听听那冷雨》片段 雨天的屋瓦,浮漾湿湿的流光,灰而温柔,迎光则微明,背光则幽暗,对于视觉,是一种低沉的安慰。雨敲在鳞鳞千瓣的瓦上,由远而近,轻轻重重轻轻,夹着一股股的细流沿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各种敲击音与滑音密织成网,谁的千指百指在按摩耳轮?“下雨了,”温柔的灰美人来了,她冰冰的纤手在屋顶指弄着无数的黑键啊灰键,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黄昏“下雨了,”温柔的灰美人来了,她冰冰的纤手在屋顶指弄着无数的黑键啊灰键,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黄昏。可能有点长,你选用吧再给你五段不太“名”的作家,你可能不太知道,但对于我已经很熟了。1、董桥《字缘》片段 台静农的字是台静农,高雅周到,放浪而不失分寸,许多地方回执得可爱,却永远去不掉那几分寂寞的神态。这样的人和字,确是很深情的,不随随便便出去开书展是对的。他的字里有太多的心事,把心事满满挂在展览厅里毕竟有点唐突。台先生一定会说:似可不必。 沈尹默的字有亭台楼阁的气息;鲁迅的字完全适合摊在文人纪念馆里;郭沫若的字是宫廷长廊上南书房行走的得意步伐。而台先生的字则只能跟有缘的人对坐窗前谈心。我天天夜半回来,走进书斋,总看到他独自兀坐,像有话说,又不想说。台先生一直在那里。2、陈国华《初冬月》片段 感谢生活感谢大自然的赐予,我的生命之舟放逐了喧嚣、污染和拥挤,泊进了这一汪月色,际遇了这处明丽如梦的风景。陶醉在月华天籁中,我甚至忘记了我是什么时候是怎样进入这月色的,也没有想到要走出这月色,走出这个恬静和悦的梦境。 在时间的长河里,我们仅有属于自己的那一缕月光,稍不珍惜,就会去日苦多,万事成蹉跎。君不见,此月方从远古来,历沧桑,经兴衰,送千古风流,看花开花落……大王月,霜晨月,关山月,红缕月,俱往矣!山河沉寂无言,酣然入梦;人不惜月月自明,吾辈该如何把握这一缕月光?初冬月高悬不语,娟然如洗。 3、苏雪林《青春》片段 不阴不晴的天气,乍寒乍暖的时令,一会儿是袭袭和风,一会儿是镑镑细雨,春是时哭时笑的,春是善于撒娇的。树枝间新透出叶芽,稀疏琐碎地点缀着,地上黄一块,黑一块,又浅浅的绿一块,看去很不顺眼,但几天后,便成了一片蓊然的绿云,一条缀满星星野花的绣毡了。压在你眉梢上的那厚厚的灰黯色的云,自然不免教你气闷,可是他转瞬间会化为如纱的轻烟,如酥的小雨。新婚紫燕,屡次双双来拜访我的矮椽,软语呢喃,商量不定,我知道他们准是看中了我的屋梁,果然数日后,便衔泥运草开始筑巢了。远处,不知是画眉,还是百灵,或是黄莺,在试着新吭呢。强涩地,不自然地,一声一声变换着,像苦吟诗人在推敲他的诗句似的。绿叶丛中紫罗兰的嗫嚅,芳草里铃兰的耳语,流泉边迎春花的低笑,你听不见么?我是听得很清楚的。她们打扮整齐了,只等春之女神揭起绣幕,便要一个一个出场演奏。现在它们有点浮动,有点不耐烦。春是准备的。春是等待的。 几天没有出门,偶然涉足郊野,眼前竟换了一个新鲜的世界。到处怒绽着红紫,到处隐现着虹光,到处悠扬着悦耳的鸟声,到处飘荡着迷人的香气,蔚蓝天上,桃色的云,徐徐伸着懒腰,似乎春眠未足,还带着惺忪的睡态。流水却瞧不过这小姐腔,它泛着潋滟的霓彩,唱着响亮的新歌,头也不回地奔赴巨川,奔赴大海……春是烂漫的,春是永远的向着充实和完成的路上走的。 春光如海,古人的比喻多妙,多恰当。只有海,才可以形容出春的饱和,春的浩瀚,春的磅礴洋溢,春的澎湃如潮的活力与生意。 春在工作,忙碌地工作,它要预备夏的壮盛,秋的丰饶,冬的休息,不工作又怎么办?但春一面在工作,一面也在游戏,春是快乐的。 春不像夏的沉郁,秋的肃穆,冬的死寂,它是一味活泼,一味热狂,一味生长与发展,春是年青的。 4、胡兰成《陌上桑》片段 及蚕上簇,城里人就来胡村开秤收茧,行家水客即借住在村人家里。他们戴的金戒指,用的香皂与雪白的洗脸毛巾,许多外洋码头来的新鲜物事儿,妇女们见了都有好意。而且也有是从城里来的少年郎,不免要调笑溪边洗衣洗菜的妇女,但她们对于外客皆有敬重,一敬重就主客的心思都静了,有调笑的话亦只像溪水的阳光浅浪,用不着羞旁人。茧客年年来,我小时却不听见说有过罗曼史。 这时家家开簇拆茧,皎洁如雪色,都是妇女与小孩拆了,由男人挑到茧行去卖,茧行在各乡及三界镇上都有开着,路上都是挑茧的人,互相问答,评较各家的价钱,卖茧得来的是新铸的银元,照得人眼里心里明明亮。有价钱不合,亦不等钱用的,则自己缫丝再拿到城里去卖,但各家妇女亦多少都要留下一些茧,缫丝收藏着,为应急或私房积蓄,总总是人世之事。5、周泽雄《读与写的变迁》片段 古人写得慢,读得也慢;今人写得快,读得也快。我知道有些行业,是需要培养速读技巧的,美国大律师李·贝利的名著《舌战手册》中,就有专章讨论速读技巧。举个世俗的例子,如果阁下花了钱去按摩房,你肯定不愿意对方用过于麻利的手法,三下五除二地把你打发。既然你是在享受生活,不管世道如何推崇速度,你都不想减少享受的时间。再以围棋为例,那些每手棋能够用半小时而不是一分钟来思考的人,棋力总是更高一些。马克思每年都会读一遍《荷马史诗》,毛姆也会定期阅读莎士比亚,难道我们可以嘲笑他们的阅读效率低下?正是这种享受日光浴似的阅读,恰到好处地成全了他们的优秀。面对美妙的文学作品,读得快不是本事,读得慢才是能耐。 这是一个资讯时代,信息强权派生出一种风卷残云的阅读倾向,结果,越来越多的读者,竟至越来越习以为常地用对待信息的态度面对文学。这种态度的表象之一,就是一种“关键词”狂潮。我说的不是学术论文中的关键词——虽然我对这类通常抹在文首的“关键词”从无好感——而是比喻性地暗指一种寻觅文本关键词的阅读倾向,类似律师从卷宗中找到核心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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