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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涛:芙蓉空老蜀江花

2022-11-25 07:07:37 暂无评论 293 美文欣赏 蜀江   芙蓉   薛涛

初夏,望江楼公园内一派郁郁风光,我坐在石凳子上,凝视着来来往往的游客。身侧是薛涛井,不远处就是薛涛纪念馆。斯人已去,楼阁不空,匆忙的游客,将这幽远的寂静搅成繁华,而1185年前的那个夏天,已没有谁记得了。

1185年前,那正是唐文宗太和六年(公元832年),天空或许也是这般的风轻云淡,又或是雨疏风骤、愁云惨淡。吟诗楼下江水静静东流,楼上一个一袭道袍、风韵犹存的老妇人,斜卧在临窗的塌上,翻阅着自己的诗稿,细细回想着自己一生的时光,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她,就是薛涛,一个在当世就以姿色动全川、诗名满天下的女人。

从出生到14岁,她过着无忧无虑的欢乐生活。学识渊博的父亲手把手教她读书写诗。在他的期待中,这天生丽质的女儿未来若不是嫁入侯门,也应是与自己门当户对的官宦之家。可惜,在她八岁那年,父亲听过女儿联诗之后,就悲喜交加,时时担心了。

据说,薛涛父亲薛郧在桐树下歇凉,忽有所感,吟诵道:“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薛涛随口续诗:“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 好一个南北鸟、往来风,听得人心惊肉跳,这可是坠入风尘的谶语。

当然,这完全有可能是后人的杜撰,这首诗更像是薛涛从妓之后自伤身世的悲叹。她“容姿既丽”,“通音律,善辩慧,工诗赋”,本来是可以招来凤凰栖的梧桐,却不得已在父亲死后,为了生活加入乐籍,成了官妓。那年,才她十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却开始了迎来送往的生活,个中悲苦,唯有自知。

不幸中的万幸是,她还有诗歌这一把桨,虽然不能帮她度过命运的激流,但是却能让她脱颖而出,不至于淹没在俗气的脂粉堆中,任凭时光摧残。

这时,她遇到了她生命中第一个重要的男人――韦皋。韦皋出生京兆韦氏,正儿八经的名门望族,他出任剑南节度使,守护蜀中二十一年,后封南康郡王,死后追赠太师,是中唐响当当的重臣与名将。除了功绩,韦皋也算一个重情义的男子,历史上留下了他与雨箫生死相恋的故事。

入主蜀地时,韦皋已四十多岁,而薛涛不过是十几岁的青春年华。作为应酬唱和的乐妓,她注定要与这位新来的大帅在酒宴之上相会。即兴赋诗,她以一首才情斐然的《谒巫山庙》赢得满堂彩,更赢得了韦皋的青睐。由此,薛涛迅速成为韦皋身边的红人,还帮其处理一些文字工作。韦皋对其才华大加赞赏,甚至拟向朝廷打奏请授予薛涛以秘书省校书郎的官衔,但按照旧例,并未获批。不过,从此薛涛就多了“女校书”的称号。

美貌、才情,还有名声,让薛涛愈发傲娇起来,对于那些通过她找韦皋走后门的官员,她来者不拒,红包招收,不过一律上缴。此外,她或许还与一些青年才俊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这终于导致了让韦皋的不满,他可以欣赏她,宠爱她,但怎能任由一个小姑娘肆意妄为呢?一怒之下,他将薛涛贬往发配松州。

面对这样变故,才情奇高的薛涛,快速意识到可自己过失。纵然她明艳动人,志洁心高,纵然她只不过想用狂逸之举遮掩内心的失意,但在韦皋眼中,她也不过是个官妓。向他服软认错才是上策。何况她一介弱女子,西南荒蛮之地的风沙苦寒,也实在无法消受。

在发配途中,她将悔恨与感伤汇至笔端,写成了如泣如诉的《十离诗》:犬离主,笔离手,马离厩,鹦鹉离笼,燕离巢,珠离掌,鱼离池,鹰离鞲,竹离亭,镜离台。薛涛以飞禽走兽、日常用物来比喻自己,抬高主人,首首浸透着卑微、温柔、顺从,甚至有些献媚。不过,英雄就是最看不得美人落泪。当信笺寄达韦皋时,这句句软语,让他不由得动容,随之将其召回。

或许是这《十离诗》的功劳,或许是经此变故,薛涛看清了自己的命运,开始为自己活动。总之,回到成都之后,薛涛很快脱去了乐籍,重获了自由身。不过,这自由,应该是别人再也不能随意对其指手画脚,对于韦皋,她依旧是言听计从的金丝鸟吧。

那时,她才二十多岁,若得良配,嫁人是完全来得及的。但是作为曾经红透蜀地的头牌,一方之主的情人,又有谁敢娶?更何况,她过惯诗词游乐的生活,相夫教子的平淡生活,怎么能容得下她的才情。纵然容得下,那迎来送往的风尘迟迟未从她心中散去,浅吟低唱换来的名声也还萦绕心头,这些她都放不下。她本就不是平凡女子,与其作茧自缚,不如就这样逍遥自在,了却一生。

从此,杜甫曾经呆过的浣花溪畔成了她的落脚处,她在那里种花种枇杷,弹琴写诗,采芙蓉制彩笺。她和白居易、张籍、王建、刘禹锡、杜牧、张祜等当时著名的诗人唱和,也与历届剑南节度使的相从过厚,才情与诗名更是与日俱增。

时间就如蜀江的水,静静流淌,薛涛看惯花开花落,习惯了热闹赞许,心中已少有波澜,但是那个宿命中的男人却打破了她的寂静。他带着才情、风流,从长安来到蜀地,他处理公务之时,直奔薛涛而来,因为他早就听闻了她的才名与艳名。

元稹就这样来了,纵然她比他大十岁,但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薛涛沉迷在元稹的甜言蜜语之中,放下了自己所有的骄傲,将从不曾显露的真心全捧了出来。这对才子佳人,吟诗作对,游山玩水,双宿双飞,好不快活,薛涛用欣喜的笔触写下:

这时的她,第一次有了与一个男子天长地久的梦想吧。

可惜,纵然有万般温存,所遇并非良人。元稹是谁?他玉树临风的仪表,响彻后世的诗名,无法遮掩他爱情里的龌蹉。他是一个对初恋始乱终弃,还不惜将种种艳情公之于众的男人;一个一边对亡妻唱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一边却将别人拥入怀中的男人。

元稹对薛涛的爱,可能是填补出使东川时的寂寞,也可能是出于真心,但从未做过长久的打算。这相伴,成了她的写一生最欢愉的时光,但是好景不长,三个月之后,元稹被调任洛阳。在夏日的光晕中,两人依依惜别,说尽不舍与怀念。别后,薛涛思念愈加浓烈,诗词往来成为常态,为此,她还特意采芙蓉制成了著名的薛涛笺,题情诗于上,专门寄给元稹,表达自己的相思与依恋。

别后的岁月里,她守着回忆静静等候,他转辗仕途,几经贬谪,先是丧妻,后是纳妾,再是丧妾,处境悲切。据说薛涛闻后,特意自从成都奔赴元稹所在的江陵贬所,与之相会,想抚慰他的哀伤,也想就在他身边吧。但结果却了了之。

那时的她,心中存着希望的光,想为他付出满腔的温柔,想与之承担生活的苦痛,至少她还相信她的微之会兑现那些旧时的诺言。可是,当元稹为了度过逆境,步步高升,终究是负了她。元稹为仕途再娶世族之女裴淑,后又与更年轻美貌的女艺人刘采春频频传出绯闻。

薛涛知晓之后,掐灭了所有希望,心如死灰。而官场得意的元稹,对于薛涛已冷淡多时,只是在偶然想起之时,才寄了一首诗给她:

这诗中的客套明显多于温情,时过境迁,一切再也回不去了。那“虚度东川好时节”的相伴,只能成为她一生的回忆和哀伤了,他们从此再无来往,记忆中的夏日再也没有炽热的光。

她身上那鲜艳华服也逐渐失去了颜色。那青灰色的道袍倒是与她的孤寂相称,城东寂寞的锦江畔,更适合她现在的心情。她掩上浣花溪居所的门,移居碧鸡坊,在高高的吟诗楼上,守着时光,看蜀江流去,芙蓉空老,直到生命之中,最后的那个夏天的来临。

1185年之后的望江公园,江风如云,游人如织。传说中的薛涛井或许从未看见过这位奇女子的舀水制信笺,薛涛墓、吟诗楼、枇杷巷、碧鸡坊……也没有留下过一丝芳尘,这些只不过是后人对她的怀念而已。

隔着时间的洪流,岁月的栅栏,那在井盖儿上玩耍的小孩儿,那撩开红纱巾拍着pose的大妈,那露着大长腿在雕像在自拍的姑娘,还有那个在石凳上剥着枇杷,怀想这这位奇女子的我……都已经无法读懂她的悲欢喜乐,她的一生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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