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
作者:石广田
家乡曾经广种高粱,母亲说,那时候土地都是盐碱地,旱不能浇,涝不能排,只能种高粱。高粱耐旱又耐涝,尽管产量不高,总比一个秋季没有收成好得多。
我喜欢高粱,并不是因为用它们蒸出来的黑窝头。那东西口感很差,吃起来剌得喉咙疼,据说营养价值也不高,往往得掺进去不少黄豆。黑窝头还是贫穷的象征,拿在手里走在大街上,与拿一块白面馒头相比,很有些丢份儿。我喜欢高粱,是喜欢它们高高的、笔直又实用的身材。
养蝈蝈是每个乡村男孩子在夏秋的爱好。能有一只漂亮的蝈蝈笼子,就像给一匹骏马配一座宝鞍,钟爱的蝈蝈才能有被炫耀的身价。高粱秆是编织蝈蝈笼子的好材料。选一株高粱,将长短适中的几节留下来,用小刀从中间均匀地劈成半厘米宽的长条,刮去内瓤,干净的篾子就可以编蝈蝈笼子了。这种笼子有苹果大小,稍微扁平一些,便于放进蝈蝈后揣进口袋。于是课堂上,蝈蝈在黑暗里的叫声常常被老师听到,除了训斥,还要没收。
堂兄会做一种更大型的蝈蝈笼子,有好几层,很多“房间”,像一座巍峨的集体宿舍大楼。看到堂兄的蝈蝈笼子,才知道我们的不过是“小儿科”而已。堂兄建造这座蝈蝈大楼,用的也是高粱秆,不过是结有高粱穗子的那一节,叫做“高粱箭”。我不知道堂兄是如何建造的,他只答应给我一只,对方法却是秘而不宣。后来,那只蝈蝈笼子被我挂在窗前,十几只蝈蝈在黑夜里“吱吱”齐鸣,让我兴奋得几乎睡不着觉。那只蝈蝈笼子很结实,用了好几年。
高粱箭还是我的好筷子。那时候父亲弟兄五人在爷爷的率领下,还没有分家,我们这一辈儿,就有十多人。每到吃饭的时候,为了争夺筷子你哭我闹,不可开交。爷爷倒有办法,将高粱箭剪成一双双“方便筷”,竟让我们都放弃了那些破旧的竹筷子,皆大欢喜。那些高粱箭筷子我们都很爱惜,有时候还用各种颜色的头绳绑在一起做记号,是谁的就一目了然。
高粱箭在母亲的手里用处更大,也更神奇。家里的锅盖、托盘都是高粱箭做的。特别是那些装食物的小筐子,有八角形的,有方形的,有椭圆形的,既精致大方,又干净实用。她还会用高粱箭篾子,编制做面鱼儿的专用筛子,下出来的面鱼儿非常均匀,几乎一模一样。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学数数,母亲就把高粱箭剪成小段儿,用绳子串在一起,弥补了我只有十个指头的不足。
十多年前,当土地改良以后,家乡人渐渐地不再种高粱了。路边渠旁,间或还会有几十株,与整片的玉米比起来,明显形单影只了。秋天,曾经因高粱而红得似火的田野,也少去了很多精彩。
高粱再次受到青睐,是因为糖尿病等“富贵病”人群的不断扩大。曾经因缺乏营养而不受欢迎的高粱面现在炙手可热,价格一路飙升,比小麦面高出好几倍。高粱终于焕发出了新的魅力,完全脱去了穷酸味儿,成了糖尿病患者的食疗佳品。
美丽的高粱啊,每到秋天我就会想起你,微风里飒飒的英姿和“沙沙”的歌声,放佛是我童年的奔跑和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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