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今晚在办公室里坐着备课,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校园,在这冬日有风的晚上,总该是另有一番样子吧。冷风渐渐地刮起了,墙外马路上小贩们的吆喝,已经听不见了;同事在办公室披着作业,咿咿呀呀哼着小曲。我悄悄披了大衫,带上门出去。
沿着操场,是一条笔直的小水泥路。这是一条热闹的路;白天行人很多,夜晚比较少点。校园四面,停着许多车,杂乱无章的。路的一旁,是些网吧,和一些不知卖什么的商店。没有冷风的晚上,这路上闹哄哄的,有些诱人。今晚却很好,虽然北风还是轻轻的。
路上只我一个人,背着手踱着。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想超出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里。我爱早晨,也爱晚上;爱晴天,也爱下雨。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轻轻的风中,什么都可以看,什么都可以不看,便觉是个随便的人。白天里一定要看的书,一定要写的字,现在都可不理。这是独处的妙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灯光风韵好了。
曲曲折折的校园路上,弥望的是对对的男女。男女一起的很多,像没有人似的。对对的男女中间,零星地听到着些情话,有粗粗地喘着的,有细细地耳语的;正如一群群的野猫,又如树丛里的鸟儿。北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好像远处歌厅里的酒香似的。这时候男生与女生也有一丝的颤动,像受了惊吓,霎时拥得更紧了。男女本是手拉手慢慢地走着着,这便一下就拥在一起了。他们脚下是哗哗的落叶,飞走了,不能停留片刻;而他们却拥得更紧了。
路灯如月光一般,轻轻地洒在他们的脸上和手上。黑黑的灰尘飞起在校园里。男生和女生仿佛刚考完试一样;又像受了批评。虽然是冬天,天气却没有多冷,所以不用穿太多;但我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沉睡固不可少,打盹也别有风味的。路灯是对面照过来的,远处几条长凳,已经有人在那里;高高的楼上的灯光,却又像是在偷看他们。校园中的风并不太冷;但男的与女的都躲到墙角,如鸟儿避风一样。
校园的四面,新新旧旧,大大小小都是车,而名车最多。这些车将整个校园重重围住;只在小路一旁,漏着几段空隙,像是特为行人留下的。名车一例是亮亮的,乍看像面面镜子;但车里的情景,便在路灯里也辨得出。车里隐隐约约的是一对男女,只有些不太清楚罢了。车灯也偶尔闪一两下,没精打采的,是渴睡人的眼。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车里的人与墙角的人;但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忽然想起读书的事情来了。读书是大学的旧俗,似乎很早就有,而英国16世纪为盛;从旧书里可以约略知道。读书的是少年的才子,他们是穿着布鞋,背着书包去的。读书人不用说很多,还有看读书的人。那是一个学习的时代,也是一个进取的时代。培根《论读书》里说得好:
读书可以作为消遣,可以作为装饰,也可以增长才干。孤独寂寞时,阅读可以消遣。高谈阔论时,知识可供装饰。……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聪慧,学习数学使人精密,物理学使人深刻,伦理学使人高尚,逻辑修辞使人善辩。
可见当时读书的光景了。这真是有意义的事,可惜我们现在早已无福消受了。
于是又记起中国唐朝颜真卿的句子: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今晚若有读书人,这时也算得是“读书时”了;只不见一些单独的学生,是不够的。这令我到底惦着过去了。
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不觉已是自己的办公室;掏出钥匙开门进去,什么声息也没有,同事已走好久了。
2008年12月,太原唠叨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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