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与叶，雪和花，人同树……一切皆有故事，属于这个春天的故事。
――题记
西北风肆虐得久了，就开始期待着东南风，连着对雪花也逐渐升起了埋怨。
中华九州，从东到西，纵贯南北；春夏秋冬，在这辽阔的大地上轮转不休。它们依照四季交替的规则，偶也调皮不遂愿，在轮转的节骨眼儿上吊人的胃口。春分已到，陌上尤不见花开，满眼的草木还未从西北风凌厉的气势中晃过神儿来，在高空中静默的新疆杨倒冒出了满枝的绿气，一场柔和的春雨，无声自语，雾气氤氲，绿意扩散得更广了。春天来了，未来的日子里即使再有寒气倒流，它也阻挡不了，阻挡不了春的真正归来，阻挡不了新一次的四季更迭！
一辆接着一辆重型卡车竹节一样龟速向前行驶着，临到身边，还没有扭头看一眼，它们已经大喝而去了。冯慧抬高音量与前边的李娜发一两句牢骚，等李娜回一两句与她相同的牢骚，这才重新登上踏板向前行驶而去。路笔直得看不见尽头，目的地遥远到不像话。这个春天即将走过它一半的路程，树叶子还没有，芽儿也不见踪影，道路一边的园槐光秃秃的像拔了毛的瘦肉鸡，了无生气。园槐后的建筑幽幽地向后倒退着，渐渐没了踪影。一片拼接着一片空地，或长满杂草或堆起黄土，黄土不是纯粹的黄土，微微发红，像冯慧学生脸上的“高原红”。再往前园槐也不见了，枝丫横生的杨树很突兀，这杨树枝丫随意得厉害，有一种野生力的美；它们是若干年前在当地政府主持下栽种的，只是人们劳累于繁重的生活没有心力修剪，于是成就了这野生力的美。杨树并不多，这儿一棵，那儿一棵，这儿一丛，那儿一丛，不过是杨树后面广阔土地中的一小黑点儿。
不论多么遥远，目的地总算是到了，两人站在小村口等待着，村口有一座砖头砌成的碑，蓝边白面中间四方凹陷，碑上除了闲人的缭乱几笔，没其它什么文字印记。两人移到石碑前，遐想着自己见到学生的场景。
太阳沿着西南方向的轨迹慢慢移动着，磨磨唧唧的。李娜屏住呼吸静默了一会儿，从村子里收回视线，转而询问冯慧是否听到了孩子们的声音，冯慧笑着点点头，说能听到没有什么意外的。那声音越来越清脆，越来越响亮，啁啾啁啾的。村子没有特定的村口，一周都可以出入，只是从一周往里望，望不见底，原来有农家小院交错着挡住视线，再往里就有一两排稍长的街坊人家。每户的院子都很大很宽敞，能放下好几辆重型卡车了。两人心底里的喜悦越升腾越膨胀，像即将打爆的轮胎。这时，一个红点儿从挡住视线的墙壁后面闪了出来，跳动着，靠近着，近了，近了，好几个黑色的小脑袋，哦，孩子们过来了，孩子们笑着、叫喊着、蹦跳着，冯慧和李娜禁不住迎上前去，班长脸上涂着红色的胭脂，嘴唇也涂得红色，眼珠与眼白分明。“开心果”激动过后，眼睛里悄无声息地盛了泪意，冯慧看出她的异样，忙与她说话，转移她的思绪。一起跟过来的小小孩儿脸上也涂了几笔，那是他小姑姑的杰作。记得去年在学校给孩子们上课，小小孩儿总会在放学之后来到六年级教室门前的旗杆下，等着他的小姑姑一起回家。西北风呼啸得紧了，冯慧就领他进教室坐在炉子旁边，炉子里煤炭烧得正旺盛，跳跃着幽蓝的`光，他就看着那幽蓝的光，偶尔会忘了冯慧的存在，问起炉子里的蓝光来，这时他小姑姑就会小声警告她，然后神情忐忑地看冯慧的眼睛。
小孩儿的小姑姑此刻就站在冯慧的身边，眼神没有不安，只有属于孩子的淳朴、诚挚与喜悦。冯慧看看李娜，她正与学生们说得热闹。李娜与冯慧并不是一起来的这个村子，她是中途来的，接替实习期满的教师。从行政区域划分来说，李娜属北方人，她的一言一行却无不透露着南方女子的温婉柔和。起初学生们不待见，尤其不待见她“n”和“l”不分的轻微口音。谁能想到眼前抱着李娜不撒手的就是当初李娜最头疼的学生，谁能想到当初抱怨的学生也会眼眶发红也不愿意撒手。与李娜相处得时间久了，冯慧越能感受到南方姑娘的小巧与精细。或许，李娜尚不能全然代表南方的女子，在冯慧的心里已经是了。她总想透过李娜来窥探南方的女子，是不是如诗文中所咏赞的碧玉一般。自从二月尾再次与她相见，李娜时不时地总要感叹几句：西北风怎么还刮个不停，我们家那边的桃花已经开了。冯慧感同身受，任西北风肆虐得久了，就常常想自家庭院里的樱花，想自己没有赶上樱花的盛开，倒赶上新一年的好几场雪花飘零。
天上的太阳隐没到云层里去了，云天稍显晦暗，周边的空气渐渐染上了一层水汽，杨树树梢微微晃动，远处土墙边一层尘土打着旋儿升腾了起来，从一边裹挟了尘土旋转着到了另一边落下静止不动了。冯慧突然想到，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村子充满生机的样子。她来到这里的时候，田地里是枯干的玉米杆儿，绿叶也失了水分，一两次西北风就刷净了所有树的叶子。再次回到这里，天地也还是灰色的，若不是眼前的孩子们，被她们身上的朝气活力所熏染，自己怎么能在这里惯常的西北风中站立到最后。
不愿诉说离别，重新踏上脚踏车，孩子们紧紧地地跟在身后。冯慧还记得上次离开的时候，孩子们在学校外一边往家回一边放声哭号，她以为这哭声只是孩子们的恶作剧，还开玩笑着说，这是哭谁呢？身后哭声再次隐隐响起……
回首发现校园门口那棵杨树两三瓣红褐色的嫩叶包裹鲜红的[状杨花儿，离得远了，这颜色就淡化在周围的空气里，看不分明，只见到那高耸的枝干留着绿的血液……
发生在这个春天里的故事，怨或不怨，念与不念，思或不思，都是属于这一个春天的故事，再无轮回。此刻，天上的太阳已隐没到云层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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