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女儿从北京回到山东老家,看到坐在大门底下的父亲,父亲立即颤巍巍地站起来,抓住我的手。那种激动不言而喻。
回家前,女儿说要给爷爷奶奶一个惊喜,看看突然到家时他们的样子。也主要是怕告诉了他们,不断让大哥打电话催促,他们的担忧会更让我们担心。
大哥忙自己家里的农活和牲畜,能来给父母亲点炉子,烧水做饭,拿药叫医生,已经很不容易了,家里也就多日不收拾,东西到处摆放,母亲下不来床,即使下来挪动几步,也不敢离开手扶着的八仙桌或者凳子。
母亲没有跌倒之前,不让父亲插手家里的任何家务,父亲一辈子什么也不会做,自然,即使母亲下不来床了,父亲依然是不会去主动收拾东西的,况且收拾了东西,也不知道放在哪里。有时候只能靠母亲一点点指点着,瓢放在窗台上,箩挂在西屋的北墙上,笊篱挂在西屋门口的钉子上母亲不厌其烦,也只能是指挥着父亲把一些必需品拿来拿去地摆放好而已。
母亲细心了一辈子,勤劳了一辈子,在病床上却总是不断地唉声叹气地抱怨自己,却从不抱怨父亲,我怎么落下这么一个不能下床的病,真是气人啊!我要是能坐在炉子前炒炒菜也好啊!
忙了一辈子的母亲,心还是停不下来,一辈子没有干够那些在我们看来烦琐至极厌烦至极的家务。而母亲却从来对干这些家务没有一点抱怨。我们小的时候,母亲都是自己推磨压碾,自己摊煎饼。自己一个人烧火摊煎饼是很难的事,而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天不明就摊完了一盆糊子,等我们放学回家,照样熬好了玉米糊糊,炒了豆腐或者土豆丝萝卜丝,让我们吃上香喷喷的饭菜。而这时,母亲总是去喂猪了,必须看着猪一口口吃完那些猪食才放下心,然后才回来吃我们剩下的一点饭菜。
现在我们回家探亲,母亲总是自责,好像一辈子欠我们似的,必须在家里给我们做饭炒菜才理所当然。看着我们做饭炒菜,母亲还是像我们小时候一样心疼。母亲一样样地指挥着,油在哪里,盐在哪里,老抽和醋在哪里,小锅大锅在哪里,米面在哪里虽然母亲两三年没有下炕做饭了,但母亲仍然一清二楚,如数家珍,指点着我们炒菜做饭。女儿对奶奶生活的条理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她自己的书桌每天都像炮轰了一样,今天收拾完了,明天又是炮轰了一样,真是让人着急。如今,看到她奶奶这样的对任何东西都有固定的地方,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触动。
收拾完屋里的杂物,擦净了八仙桌,沏上一壶茶,和父母亲安静地坐在堂屋里,说一说家常和思念之情,这样的时光少之又少,格外让人珍惜,生怕明天就是离别的日子。
问了需要办理的事,还是有几件,到邮局取出母亲的老年补助,这是母亲一直挂着的事,钱虽然每月只有五六十元,但对于农村人来说,老年了,不劳动还享受这些福利,也是知足得常常挂在嘴上说道着现在政策的好。但是母亲自己来不了,父亲大哥他们来取又很麻烦,更多的时候是不给取,都是我一年给他们取一回。不知怎么的,我把母亲的折子递进去,什么也不说就给取了。而父亲或者哥哥来,费尽了口舌,也是不给取,非要让本人来,或者村委会里给开证明。所以,每次都是等着我回去取。
去医院里拿了膏药,再去电话局预交上一年的话费等等诸事,也忙活了几天。女儿也一直跟着我去办理,天热,但女儿很懂事,虽然在北京夏天都是在空调房里,但一直没有抱怨,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忙活了几天,事办得差不多了,赶紧给父母亲洗一下换洗的`衣服和被褥。女儿一桶桶地在每天来一两个小时的所谓的自来水前接水提水,然后,看我洗衣物,挂了满满的一天井。我也是累得满头大汗,女儿不经意就开始和我一起洗衣服,一起拧干晾晒,完全没有了都市大小姐的娇气了。
洗完衣服后,我给母亲父亲都用温水泡了脚。每次回来,必须给他们洗洗脚,剪一下指甲。我又用自己买回的电动理发推子给父亲理了发。现在,搓着父亲走过多少路的脚,指甲都变形了,又厚又硬,我拿出带回去的特大号剪指甲刀,把父亲的脚抱在怀里修剪,想当年,父亲曾经把我们抱在怀里,扛在肩上,就是这坚强有力的脚支撑着,现在却走路蹒跚了。我的眼有些湿润。母亲的脚是裹了小脚又放开的,一半是压扁的脚趾头,指甲也是变形的,都不好剪,我细心地用了很久才修理完。
父亲说,剪掉了指甲洗洗脚,感觉浑身减掉了一万斤的重量。父亲说的有点夸张,但我知道,父亲的心里为这一份孝心的温暖而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