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儿时过年的韵味儿却在脑海里翻腾起来。
腊月二十三这天,是“小年”。
在北方,进入腊月二十三就算进入年的范畴了。从腊月二十三这天开始,依然寒气料峭的空气中便充满了浓浓的年味儿。
记得小时候,每到这一天的时候,母亲早早起来唤醒我们吃早饭。父亲在饭桌上郑重告诉我们要扫“积尘”准备迎接大年了。父亲找来一根长长的木头竿子,在末端绑上一把新笤帚,戴上帽子,专捡我们小孩子够不着的屋内高处的角角落落,扫去结在那的蜘蛛网和累积了一年的灰尘;母亲则会烧满一大锅开水,装满两个大大的洗衣盆,把床单、被罩、枕巾、窗帘统统地撤下来按在洗衣盆里,挽起袖子,洗刷不停;我和弟弟妹妹会在父亲的催促下拿起铁锹、扫帚、推出铁爬犁,把院子内的积雪统统清扫运出去。
过往的大人们相互打着招呼。孩子们会在嘻嘻哈哈干活中,你抓一把雪团打我一下,我搓一锹雪扬你一身,直到满头满脸热气蒸腾。这样,年味儿在大人的忙碌与孩子们的嘻闹中荡漾开来。
腊月二十四开始,家家户户便真真切切地忙活起来了。
蒸馒头、蒸豆包、炸丸子、炒瓜子,总之张罗个不停,灶膛里的火苗成天呼呼“笑”个不止,大锅里的开水时时“闹”个不休。看到大人们稔熟地和着面团,捏揉成各种各样的造型时,我们这些孩子也就会趁着父母不注意时偷偷地掐下一团来,捏成老鼠、鸭子、小鸟的模样。嗯,不像!那就再掐下一团来,再捏。直到被大人们发现吼上一嗓子,我们才撒腿跑开。
要过年啦,必须要洗一回澡的。洗去的是一年的劳累和征尘,留下的是新一年的清新和愿望。从二十三开始,连队的大胶轮车就一天一趟往场部跑,回回都坐满了人。大都是先到场部的洗澡堂子里彻头彻尾地洗一个澡,然后到农场的大商店里去买一些小零食、对联、窗花、年画等等过年用的小物件。
每回洗澡都是父亲领着我和弟弟去,妹妹跟着母亲走。一进大澡堂子,钻进热气氤氲的大厅里,那个人多啊,大家都赤膊相见,就差肝胆相照了。大家都先到澡池子里泡,泡到浑身通透皮肤发红,然后,大家互相搓澡(那时候没有专业搓澡师傅)胳膊、腿儿、脖子、胳肢窝,那个搓啊,那个蹭啊,全身上下都撸得通红,如同刚刚蜕下一层皮,灰条子如雨似地往下掉,最后到莲蓬头下用水一冲就OK啦!然后就钻到到理发店里排队等剃头。
终于等到大年三十这天。一大早,家家户户吃完早饭就开始贴春联。记得每次都是母亲用土面熬好了浆糊,父亲张罗着贴对联。那时候的我家的对联都是父亲用毛笔自己书写的,写的都是什么“春满人间百花吐艳福临小院四季常安”“百世岁月当代好千古江山今朝新”等等吉祥的话。而这时,父亲一边贴对联一边偶尔吟诵着: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尤眨总把新桃换旧符。还告诉我们屠苏是一种酒。有时候还会给我们讲一讲春节贴对联风俗。我现在还记得父亲说过,中国最早的对联是一个叫做“孟昶”的人在自己家门两边贴出来的。对子是这样的: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
大年三十这一天,是母亲在厨房里最忙碌的时刻,年夜饭必须要在年三十当天做出来。而且初一的饺子则要在三十晚上就要包出来的。而我们这些孩子会跑到外面撒欢儿放鞭炮。对于男孩子来说,过年鞭炮是必不可少的,有一首儿歌:“新年到,新年到,姑娘要花袄,小子要鞭炮”。可见鞭炮对于男孩子们的重要。说起鞭炮,让我想起当年的一件事儿来。
那是我们家来到北大荒过的第一个春节。那时候,父亲的工资很低,平时的日子过得本已经是捉襟见肘,所以在春节前父亲并没有给我们买多余的鞭炮,只是买来两挂鞭炮,打算年三十晚上放一挂,初一早上放一挂,意思意思就行了。连队的其他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在三十早上就开始“叮当”、“噼啪”地放着拆散下来的`零星鞭炮。而弟弟就会跟在那些孩子的后屁股趔趄地捡拾人家燃放过儿却没响的哑炮,然后把哑炮从中间撅开,用燃着的香火头一触露出的火药,只听“呲”的一声,一股炫目的火光伴着火药香散逸开来。弟弟看到这儿就会手舞足蹈“哏哏”地乐。这情景被下放在我们连队的“右派”王一伦爷爷看见了,王爷爷孤身一人住在连队的晒场打更房里。他立即借来一辆自行车驮着弟弟奔波30余里,到场部的大商店给我们买了好多鞭炮和烟花,还把远在城里的儿女们寄来的奶糖、干鱼片、花生仁等吃食一股脑地给了我们。那一刻,母亲的眼泪落了下来。从此,王爷爷每年三十都和我们在一起过的,直到他落实了政策离开了北大荒。
初一早上,我们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醒来,吃完饺子,我们赶紧穿上新衣裤新鞋子开始挨家挨户地去给大人们拜年,直到个个兜满袋鼓才跑回家卸载,而后又马不停蹄地跑出去了。
从初二一大早,大人们就会走出家门去到别人家串门拜年了。
初三就有各个连队组织的秧歌队,就会集中到场部的大街上,载歌载舞,在铿锵的鼓乐声中尽情地挥洒豪气。场部里彩旗招展红灯高挂人头攒动热闹沸腾,秧歌队扭到哪个单位门口,哪个单位就会派人放响长长的鞭炮,端出糖果瓜子来分发给大家同喜同乐。
这样,从大年初一开始直至到二月二龙抬头,人们剃完“龙头”,这年才算过完。年味儿才渐渐地散去。人们又开始新的一年的劳作和奔波。
每每思想起来,那儿时过年的韵味儿就像一粒种子在我的心里早已生根发芽长成了一株大树。无论走到哪里,无论经受怎样的波折,每年春节,我和弟妹们就会顺着大树的支脉回溯到根,回溯到生我养我的土地,我们曾经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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