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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一篇优美散文(摘抄用)

2021-06-01 23:18:45 暂无评论 249 散文精选 摘抄   散文   优美



  31岁的时候,我常常恍然大悟地回忆十年前:那时的我就是现在这些刚进校的小年轻,那时的娟就是现在的我。
  娟住在破旧的筒子楼里,踩着积水上的砖头用公用水管,上摇摇欲坠的小公厕。但娟依旧是一丝不苟的发髻,亮丽的唇膏,不沾灰尘的黑衣黑裙,皮鞋锃亮。娟是那种在贫民窟里操劳着也永远有贵妇姿态的女人。娟的手因为洗衣做饭而骨节突出,却依旧很小很白,戴着一个便宜的玉镯,在琴键上飞扬的时候依然美丽动人。
  我腻在孤独和对孤独的恐惧里,也因此腻在和瑞的纠缠里。瑞按时回家后我眼泪汪汪地出现在娟黑乎乎的小厨房中。娟守着四岁的儿子,一副曾经沧海的样子:没事,都是这样过来的。
  后来娟的厨房成了我几乎每天都要光顾的地方。我用大碗端着自己的饭(最记得蒸火腿丝拌饭)坐在娟的桌前和他们一家三口分享他们火红的饭菜——浓重的火红色是娟家菜的主色调。她搞声乐,但嗜辣。
  老杨永远只用两种发型替换着出现:微卷的稀疏的长发,或光头。老杨好酒,酒量深不见底,多少下去都面无表情。身躯庞大面无表情的老杨使娟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不过老杨高兴了也很健谈,然后哈哈哈哈地笑。而娟也会用沉静的表情替换她平日的豪气干云,形成和谐的节奏。
  瑞也好酒,便陆续出现在老杨的对面。瑞的酒量与性情很合老杨的意,他们成了在酒桌上倾心的朋友。
  我和娟与他们不同。我们会很突然地打开话匣子。娟讲,我听。娟讲她的故事,讲老杨如何在已经打造着结婚家具的时候邂逅了她;讲他们的新婚之夜如何在街上跟人打架,然后在派出所里呆了大半夜;讲这幢楼里的四大怪声,几大奇人;讲儿子飏飏小时候,夫妻二人错不开手的时候就把他放在童车里,摆在过道上,张奶奶回来看见就把他拣回去,讲阿银的肚子是飏飏最容易入睡的地方……娟像一位技艺高超的说书人,又像一位文采斐然的牧师,洋洋洒洒的故事引人入胜而其语言的浓度稍稍带点压迫感。时间就悄然而逝。

  娟自称不懂温柔。学生怕她,怕她冷酷的表情和严厉的命令。从最桀骜的学生到最威严的校长,只要参加了她的合唱队,就只有乖乖听话的份。那时学校没有钢琴,没有音乐教室,没有礼堂,一年一度的团拜会只在篮球场上开。我第一年来就被娟拉上篮球场,拿着滋拉滋拉的话筒唱《南泥湾》,一张口风就灌进来。后来我们去租政府礼堂,再后来我们在新盖的图书馆大厅,不管在哪里,舞台上都有老师的身影。茅医生的独唱,老寸和李慧云的二重唱,端爷的小提琴……现在我们有全州最好的舞台灯光,却不再有一个老师像当初被娟拉上台一样,与学生同乐了。
  州里市里文艺活动的通知好像只发给娟一个人似的,她走了,我们学校便在市级舞台上销声匿迹。记得那时,年把两年就要被娟拉着训练,交谊舞,健美操,大合唱,歌伴舞,小合唱……
  最隆重的该数那次大合唱比赛,全校教职工几乎都参加了,从校长到刚进校的年轻人,从业余歌唱家到跑调者,壮观地塞满了阶梯教室。娇小的娟在讲台上指挥若定,留下一句至今被朋友们津津乐道的名言:“校长,你站这儿!”我们唱《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和《保卫黄河》,四个声部。娟请来了电视台的名指挥杨老,杨老大手一挥,我们杂乱无章的声音立刻变得浑然一体,美妙得连我们自己都难以相信。经过一个多月的苦练,到了最后时刻,娟又去跟校长吵,为女士争来一套白裙子,男士的是一件白衬衣和一条领带。主持人宣布完二等奖了还没有我们的名字,大家吓坏了,最后——“一等奖,下关一中!”大家欢呼雀跃,那个时刻永远留在了我的心中。
  另外一次训练就容易多了,全是从高一高二各班精选出来的女生,一教就会。娟选了两首最美的歌,《铃兰》,《半个月亮爬上来》,三声部,无伴奏。帮她的除了我这个无事忙,还有从艺术学院来实习的小盛,也是我俩从前的学生。我和小盛帮她训练声部,担任领唱。客串艺术指导的是全市最有名的钢琴教练徐老。徐老的口头禅是:“还是不整齐。”徐老发现中间的两个女生很醒目,问娟,娟看着我和小盛笑。徐老对大家说:“段老师和盛老师的表情非常专业。你们俩,给大家看一下。”我和小盛转身对大家甜蜜地笑。比赛那晚,下场之后,另一个音乐老师,平常懒洋洋的,激动地告诉我们:“我在下面听,太美了,全是童声,多纯!”我们得了一等奖。小盛兴奋地说:“尹老师,不管我以后分到哪里,只要你有活动,我都来帮你!”
  这支合唱队引起了市里的注意。第二年的新年音乐会,她们获邀参加。我没有去,因为娟走了。已经离开这个城市的娟得了一张奖状。
  娟留给我与音乐有关的快乐记忆。

  学校迎来了50年校庆,娟让老师们练一个合唱。和乐那天,老搭档武警军乐团的大鼓刚好站在我前面,咚咚咚咚。我忽感不适,退了下来,当天就有先兆流产的反应。捂在被子里沮丧着,娟坐在身边,老寸在厨房做给我寸氏鸡蛋羹。公婆也碰巧来了。婆婆淡淡地说:“这是自然淘汰,说明要不成,算了。”打算明天去医院,可是瑞没空。谁有空?娟。娟从一堆人里站出来说:“我陪她去,我没事。”我在B超室呆了大半天,娟一个人坐在长凳上,见了我,瞪了我一眼:“怎么会这么长时间?”
  我只好不参加娟领导的校庆联欢会。瑞被她拉去和她一起主持,听说瑞一出场,二楼的男生们就大叫:“帅哥!帅哥!”
  孩子没事。几天前娟回来了,一丝不苟的发髻,皮鞋锃亮,跳着脚说冷。她歪头瞅着我已经快六岁的女儿,微微笑着:“太俏了。”神情像一个慈祥的外婆。我让孩子喊她尹奶奶,哈哈,我们就笑。
  小她九岁的我一直只叫她娟。在那幢黑魆魆的小楼里,勤勉、有洁僻的她帮助我走入真实的生活,美丽的她又教我学会享受女人该享受的物质。她看着我经历了生涩的少女时代,她为作嫁娘的我化妆,她还是为我的声带作最初启发的人——虽然她在钢琴前是那么严厉,那么苛刻,从来不愿意夸你一句。
  在我最需要年长女性的指导的时候我有娟。娟是我走入成人世界的第一个朋友。我不知道她在这个学校还有多少朋友,只知道每年文艺汇演时候,我和那些“下台”的文艺爱好者们会一齐怀念娟在的日子,把眼前一切无效率、混乱、不合理归因于一句话:“唉,尹娟在就不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