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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散文精选中吃喝片

2021-06-08 03:27:23 暂无评论 53 散文精选 张晓风   吃喝   选中

张晓风散文精选中吃喝片

答:《那一锅肉》,《巷口的炒面》,《一碟辣酱》是《张晓风散文精选》中的吃喝篇。

《那一锅肉》原文:
作者:张晓风
云很淡,风很轻,一阵香息拂面吹来。
什么香?身为都市人,大概很难闻到什么花香吧?我闻到的是肉香。假日无事,虽有一身稿债,却也练就了“债多不愁”的本事。所以心中颇有余闲,可以静静欣赏不花钱的阳光和肉香。秋天的阳光像餍食后的花豹,冷冷的坐着。寡欲的阳光啊,不打算攫获,不打算掠食,那安静的沉稳如修行者的阳光。
我竟不知道肉香原来也可以如此飘逸清鲜的,想来,是某家邻居在清炖肉汤吧?红烧肉浓郁厚腴,是重浊派。这肉汤却如隔岸黍稷初熟,近乎植物,是清新派。仔细闻,还加了葱姜,是古人说的辛暖的气味。
如果这肉汤是我自己煮的,恐怕心情就没这么好了,我会紧张兮兮的调好闹钟,唯恐过时。现在,由于事不关己,我什么都不用管,只管欣赏那好闻的味道。更好的是不知为什么,这么美妙的肉香竟也不刺激我的食欲,我只纯纯的欣赏,远远的欣赏。像女孩看女孩的美,只顾赞叹,却并不想拥有。
我甚至慢慢揣想,是猪肉吗?嗯,好像是,是哪一块呢?也许是一整块腿肉吧?那主人不知是何方人士,如果是四川人,这块肉说不定等下便捞出来再炒一道回锅肉。如果是闽南人,便切片作白切肉蘸酱油吃,如果是浙江人,便加上咸肉竹笋煮个“腌鲜笃”。不知怎么回事,我简直和那锅肉汤对话起来,一锅肉里其实也有好多故事的。都市生活,邻居难得交谈一言半语,但肉香例外,它算是合法的闯入,你却可以因而享受别人送上门来的隐私。
可是,且慢,事情有了变化,刚才明明是清炖,现在却忽然多了酱油和五香的气味,也许这改变原是计划中事,但我却不免有几分怅然。其实红烧肉的味道也不错,只是这番乍变,却把月下的一笛幽凉添成了交响乐团,众音纷至沓来,富丽热闹之余,也就注定有些东西要消失吧?
红烧肉的气味十分霸道,想不闻都不行,如此闻了一阵,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呀!糟了,那肉开始焦了,其实初焦的味道不算难闻,甚至带些烟熏火燎的人间气息,据说人类就是在森林大火之后才发现烤猪烧羊的美味。直到今天,微焦的锅巴对我仍是诱惑,此外一切微焦,如葱油饼如西点所带的那一点黄脆都香酥怡人,但这“焦”亦如感情,一过头便粉身碎骨,焦土一片。
愈来愈焦苦了,那锅肉。
那主人去了哪里?是去接电话或不慎睡着了?或者,更糟,他竟出门去了?
接下来的问题更大了,这已经不是好闻难闻的问题了,我开始担心火灾,但现在就去打119请求救火,是不是也小题大做了点?
焦味渐渐稳住,看来那锅肉是完了,但不致失火也就算是大幸了。
我觉得累,怔怔出神,事情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这么好的早晨,这么好的肉汤,最后怎样会落得个如此这般的下场呢?
然而,然而,人间万事又有什么事不循着这悲哀的轨迹在进行?阿房宫付之一炬,张爱玲瘗死客途,有理想的壮年政治家霸住宝座以后便成了昏庸老瞆的独夫。曾经刻苦打拼的社会忽焉发疯,成了贪婪之岛。
啊!我在干什么,只不过一个秋日的早晨,只不过是不知哪一家的厨房肉焦事件,我难道打算因而悟道不成?

《巷口的炒面》原文:
作者:张晓风

十年不见她了,自她嫁到南洋之后。稍稍丰腴一点,却依然眉清目秀。我对她最后的印象是婚礼,她穿着缎质绣花旗袍,绣花披肩风情万种的垂自肩颈。
而此刻的她虽美丽如昔,神色间却有几分仓皇,她到我下榻的旅馆来看我,我当时应邀赴南洋演讲。和她谈了几句话以后,她坦白表明来意,她说她很想念台湾,想请我为她先生打听一下,有没有回台湾就业的可能,我答应了她,话题便转到别处。
“这里的人吃东西真有趣,”我说,“他们爱讲一句‘搀搀’,点炒面可以搀米粉同炒,炒米粉又可以跟河粉搀,点河粉偏又跟乌龙面搀。”
她也笑。
我说这大概是“多元文化”造成的,既然这是一个由马来人、华人、印度人“搀搀”而合成的国家,则一个盘子里把面、米粉、河粉“搀搀”同炒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对我的文化分析不置可否,却对炒面话题非常兴奋,她说:
“哎,你知道吗?要说炒面,这里各处的炒面我都吃过,就只有我家巷口那家摊子炒得最好。我也想学他做,就是学不像,他的铁锅好,家里的锅子比不上--哎,你哪天有空,我带你去吃一次!”
回到台湾,帮她问好了一个机关,丈夫对这件事很关心,一直问我: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他们不会回来的!”
“不是说很想台湾吗?”
“他们不会回来的!”
“如果他们不会回来,你干嘛去帮他们找事?”
“找归找,那是尽朋友的情分,但他们是不会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
“你等着瞧,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我说。
“她口口声声想念台湾,那是真的,她口口声声想回来,那也是真的。可是,一个人如果强调自己家巷口的炒面是天下第一,那就是说,她爱上她所住的那条巷子了。一个人一旦爱上一条巷子,她其实是走不掉的了。她其实已经属于南洋了。”
她真的没有回来--一如我所料。

《一碟辣酱》原文:
作者:张晓风

有一年,在香港教书。
港人非常尊师,开学第一周校长在自己家里请了一桌席,有十位教授赴宴,我也在内。这种席,每周一次,务必使校长在学期中能和每位教员谈谈。我因为是客,所以列在首批客人名单里。
这种好事因为在台湾从未发生过,我十分兴头地去赴宴。原来菜都是校长家的厨子自己做的,清爽利落,很有家常菜风格。也许由于厨子是汕头人,他在诸色调味料中加了一碟辣酱,校长夫人特别声明是厨师亲手调制的。那辣酱对我而言稍微嫌甜,但我还是取用了一些。因为一般而言广东人怕辣,这碟辣酱我若不捧场,全桌粤籍人士没有谁会理它。广东人很奇怪,他们一方面非常知味,一方面却又完全不懂“辣”是什么。我有次看到一则披萨饼的广告,说“热辣辣的”,便想拉朋友一试,朋友笑说:“你错了,热辣辣跟辣没有关系,意思是指很热很烫。”我有点生气,广东话怎么可以把辣当作热的副词?仿佛辣本身不存在似的。
我想这厨子既然特意调制了这独家辣酱,没有人下箸总是很伤感的事。汕头人是很以他们的辣酱自豪的。
那天晚上吃得很愉快也聊得很尽兴,临别的时候主人送客到门口,校长夫人忽然塞给我一个小包,她说:“这是一瓶辣酱,厨子说特别送给你的。我们吃饭的时候他在旁边巡巡看看,发现只有你一个人欣赏他的辣酱,他说他反正做了很多,这瓶让你拿回去吃。”
我其实并不十分喜欢那偏甜的辣酱,吃它原是基于一点善意,不料竟回收了更大的善意。我千恩万谢受了那瓶辣酱——这一次,我倒真的爱上这瓶辣酱了,为了厨子的那份情。
大约世间之人多是寂寞的吧?未被击节赞美的文章,未蒙赏识的赤忱,未受注视的美貌,无人为之垂泪的剧情,徒然地弹了又弹却不曾被一语道破的高山流水之音。或者,无人肯试的一碟食物……
而我只是好意一举箸,竟蒙对方厚赠,想来,生命之宴也是如此吧?我对生命中的涓滴每有一分赏悦,上帝总立即赐下万道流泉。我每为一个音符凝神,它总倾下整匹的音乐如素锦。
生命的厚礼,原来只赏赐给那些肯于一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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