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着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热映,一些城市开始趁势宣传自己的“哪吒基因”。有媒体发现,四川宜宾、江油,天津陈塘庄,河南西峡,均宣称是哪吒的家乡,并在当地政府官网上发布了不少证明此地为“哪吒故里”的证据。
哪吒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人物,最早起源于印度或中亚佛教神系,是北方天王毘沙门的子系,“哪吒”一词本身就由梵语音译而来,而哪吒“三头六臂”的特征也更符合印度神话造型。到了佛教盛行的唐代,有关哪吒的故事开始传入中原,并融入本土宗教元素,哪吒逐渐成为道教护法神,这几乎已成学界共识。
一个完全虚构的神话人物何来“故里”?敲锣打鼓的“故里”之争,背后隐藏着地方经济利益的博弈。借神话资源吸引人气,带动当地文化旅游产业发展,“醉翁之意”在此也。
近年来,各地名人故里之争此起彼伏,抢完赵云抢貂蝉,抢完悟空抢哪吒,从现实争到神话,从“地面”打到“太空”,连西门庆这一臭名昭著的虚构人物也成了各地争抢的香饽饽。对这种看似闹剧的行为,固然不能一概而论,倘若真能借此传承历史文化、推动经济发展,让当地群众日子更舒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然而,罔顾事实的宣传、浮于表面的造势,带来的往往却是负面影响,“哪吒故里”之争,再一次引发我们对这一现象的深思。
打造地方文化名片,政府部门要作风严谨。陈塘关、翠屏山、九湾河,原本是《西游记》《封神演义》等神怪小说中的艺术想象,偶与现实地名巧合,如翠屏山全国就有多处,中国幅员广阔,几个地名与小说相同或相近,实属正常,若以此为据,是不是也可以说高老庄是猪八戒故居?当地百姓受神话影响,由地名而联想、衍生出有地域特色的哪吒文化,是相对合理的逻辑。没有任何证据足以证明当年吴承恩或许仲琳是受某一地的启发创作了哪吒故事,“哪吒故里”如果说存在,也只存在于作家的头脑中。地方政府官网不同于民间组织,要有一定的权威性、科学性,岂能牵强附会,自欺欺人?早在2010年,原文化部与国家文物局就联合下文,要求不宣传有争议、未认定的名人故里,不命名虚构人物故里,“故里”是假,文化却是真,与其既悖常理又违规章去推销“哪吒故里”,不如脚踏实地、扎扎实实打造好地方“哪吒文化”。
文化资源的开发,不能止于低水平建设。开发包装粗糙、后期管理欠缺,赢回了“称号”,输掉了开发,是一些文化“故里”的普遍尴尬。仅仅满足于圈块土地、建个庙宇、修个公园、办个经贸洽谈会,难以实现以景区景点发展经济的目的。尤其河南各县市,伸手摸秦砖,抬脚踢汉瓦,各种人文景观、神话资源随处可见,客观上面临一个同质化竞争的问题,好比一个人,中午吃了肯德基,晚上一般不会选择再去麦当劳。简单的“复制”“粘贴”显然无法打开市场,让文化资源释放最强魅力,还得不断为其注入创新血液、时代内涵。这些年,少林寺、清明上河园之所以愈加兴旺,在厚重历史文化基础上创新推出《禅宗少林》《东京梦华》,功不可没。同时也要看到,更多的文化富矿仍处于沉睡阶段,我们有功夫,有熊猫,然而却没有《功夫熊猫》,如何唤醒这些沉睡的宝藏,值得好好研究。
文化产业的春天,并不等同于文化事业的春天。神话也好,历史也罢,是中华民族共同的记忆载体,它具有文化功能、教育功能,经济价值只是衍生产品。当前一些名人故里之争,首先着眼于轰动效应,最后落脚于经济目的,往往忽视了文化内涵的传承与发扬。中央民族大学教授蒙曼曾坦言,“我觉得一个人一生的经历、评价并不是由他的出生地确定的,一些地方其实不用非得确定这些人出生在什么地方”。没有人知道荷马出生地在哪里,但这并不影响人们从《荷马史诗》中汲取智慧;我们探寻杜甫故里,更重要的也是从杜诗的沉郁顿挫中感悟忧国忧民的情怀。静下心来,加强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挖掘和阐发,使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与当代文化相适应、与现代社会相协调,把跨越时空、超越国界、富有永恒魅力、具有当代价值的文化精神弘扬起来,是新时代文化事业的必答卷和主打歌,心态浮躁的“名人故里”之争,乃至子虚乌有的“神人故里”之争,可以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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