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2月20日 星期三(Wednesday) 晴
《虚土》·第一部分·一个人要出生(3)
人们在虚土庄喜欢上的第一个东西是风。风让人懂得好多道理。比如,秋天丢掉的东西春天会找到。这些道理在别处可能没有用。风成了人们生活的一部分。人们说一个地方有多远,会说,有一场风那么远。
一场风到底有多远,跑顺风买卖的那些人可能也说不清。反正,跟着一场风跑一趟就清楚了。比如到六户地,人们会说,有半场风远。
四、烧荒
我最早记忆的夜晚,我应该出生了,却并不知道,只是觉得换了一个地方,以前,那些声音远远的,像一直没有到来。或者到来了又被挡在外面,我被喊唤,又被抛弃。突然的,四周的声音大了。我被扔在后来我才一一认识的声音和响动中,我惊恐,不知所措。一下就哭喊出了声音。
那时他们刚落住脚,新盖的房子冒着潮气。许多人迷向了,认不出东南西北。长途奔波留给人无穷的瞌睡。瞌睡又使人做了无穷的梦,这些梦云一样悬在虚土庄上空,多年不散,影响了以后的生活。到处是睡着的人,墙根,树下,土坡上。人似乎分不清早晨下午的太阳。新房子刚盖好,都不敢住进去,一来湿墙的潮气会让人生病。二来人对虚土中打起的新墙不放心。得让风吹一阵,太阳晒些日子,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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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2月20日 星期三(Wednesday) 晴
《虚土》·第一部分·一个人要出生(2)
人们在虚土庄落脚后的好多年间,那些孩子一个一个走进村子,找到家和亲生父母,找到锅和碗。夜里时常响起敲门声,声音小小的,像树叶碰到门上。那样的夜晚,一村庄人在无法回来的遥远梦中,村子空荡荡的刮着风,一个丢失的孩子回来,用小小的手指敲门。虚土庄的门,最早被一个孩子的手指敲响,一扇门咯呀一声,像被风刮开一个小门缝。风给孩子开门。月亮和星星,给孩子掌着灯。
这个孩子来到世上时,所有孩子长大走了,没有一个和他同龄的人。他和风玩,和风中的树叶玩。他长大以后,所有大人都老了,更年小的一茬人都不懂事。村里就他一个成年人。
以后我想起远路上的事情,好像我没出生前,就早早睁开眼睛。我在母亲腹中偷偷的借用了她的眼睛。那时候我什么都知道,在我没长出脚和耳朵时,我睁开眼睛。
后来有一阵,我模糊了,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出生。好像已经出生了,却一直没长大。
更早,当我是一片树叶、一缕烟、一粒尘土时,我几乎飘过了整个大地。
我在那样的漂浮中渐渐有了意识。我睁开眼睛,看见我出生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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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2月20日 星期三(Wednesday) 晴
《虚土》·第一部分·一个人要出生(1)
一、有一个人要死
他们没打算在虚土梁上落脚。一种说法是,梁上的虚土把人陷住了。要没有这片虚土梁,还能朝前走一截子。但也走不了多远。人确实没力气了,走到这里时,一脚踩进虚土,就不想再拔出来。
另一种说法是,因为有一个人要死,一个人要出生,人们不得不停下。原打算随便盖几间房子住下来,等这个人死了,埋掉。出生的孩子会走路,再继续前行,找更好的地方安家。其间种几茬粮食,土梁下到处是肥沃的荒地,还有一条河,河的名字好几年后才知道,叫玛纳斯河。是从河上游来的买卖人说出来的。当时他们没敢给河起名字,就直接叫河。这么大的河,一定有名字,名字一般在上游,上游叫什么名字,下游跟着叫。就像一个人,他的头叫刘二,不能把腿叫成冯七。虚土梁的名字是他们自己起的,梁上的虚土陷住脚的那一刻,这个名字就被人叫出来。后来有了房子,又叫虚土庄。再后来梁上的虚土被人和牲口踩瓷。名字却没办法被踩瓷。村子里的生活一年年的变虚,比虚土更深的陷住人。
说要死的人是冯大,我听说本来头一年人们就准备好来新疆了,硬被冯大挡住。冯大说,我眼看要死了,你们等我死了,把我埋掉再走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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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2月20日 星期三(Wednesday) 晴
《虚土》·第一部分·我五岁时的早晨(3)
四、长大的只是那些大人
我听人们说着长大以后的事。几乎每个见到的人都问我:“你长大了去干什么。”问的那么认真,又好像很随便,像问你下午去干什么,吃过饭到哪去一样。
一个早晨我突然长大,扛一把铁锨走出村子,我的影子长长的躺在空旷田野上,它好像早就长大躺在那里,等着我来认出它。没有一个人,路上的脚印,全后跟朝向远处,脚尖对着村子,劳动的人都回去了,田野上的活早结束了,在昨天黄昏就结束了,在前天早晨就结束了。他们把活干完的时候,我刚长大成人。粮食收光了,草割光了,连背一捆枯柴回来的小事,都没我的份。
我母亲的想法是对的,我就不该出生。出生了也不该长大。
我想着我长大了去干什么,我好像对长大有天生的恐惧。我为啥非要长大。我不长大不行吗。我就不长大,看他们有啥办法。我每顿吃半碗饭,每次吸半口气,故意不让自己长。我在头上顶一块土块,压住自己。我有什么好玩的都往头上放。
我从大人的说话中,隐约听见他们让我长大了放羊去,扛铁锨种地,跑买卖,去野地背柴。他们老是忙不过来,总觉得缺人手,去翻地了,草没人锄,出去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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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2月20日 星期三(Wednesday) 晴
《虚土》·第一部分·我五岁时的早晨(2)
大人们扛掀回来或提镰刀出去,永远有忙不完的事。我遇见的都是大人。我小的时候,人们全长大走了,车被他们赶走了,立在墙根的铁锨被他们扛走,牛被他们牵走,院门锁上钥匙被他们带走,他们走远的早晨,村子里只剩下风,我被风吹着在路上走,他们回来的傍晚风停了,一些树叶飘进院子,一些村东边的土落在村西,没有人注意这些,他们只知道自己一天干了些什么,加了几条埂子,翻了几亩地,从不清楚穿过村庄的风干了些什么,照在房顶和路上的阳光干了些什么。
还有我,一个五岁的孩子干了什么。
有时他们大中午回来,汗流浃背。早晨拖出去的长长影子不见了,仿佛回来的是另一些人。我觉得我是靠地上的影子认识他们的,我从没看清他们的脸,我记住的是他们走路的架式,后脑勺的头发和手中的农具,他们的脸太高,像风中的树梢,我的眼睛够不到那里。我一般从肩上的铁锨认出扛锨的人。听到一辆马车过来,就知道谁走来了。我认得马腿和蹄印。还有人的脚印。往往是他们走远了,我才知道走掉的人是谁。我没有长大到他们用旧一把铁锨,驶坏一辆车。我的生命在五岁时停住了。我看见他们一岁一岁的往前走。越走越远。他们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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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2月20日 星期三(Wednesday) 晴
《虚土》·第一部分·我五岁时的早晨(1)
一、我在慢慢认出度过我一生的那个人
你让我看见早晨。你推开门。我一下站在田野。太阳没有出来,我一直没看见太阳出来。一片薄光照着麦地村庄。沙漠和远山一样清晰。我仿佛同时站在麦地和远处沙漠,看见金色沙丘涌向天边,银白的麦子,穗挨穗簇拥到村庄,要不是院墙和门挡住,要不是横在路边的木头挡住,麦子会一直长上锅头和炕,长上房。
那是我永远不会尝到的谁眼看丰收的一季夏粮。我没有眼睛。母亲,我睁开你给我的小小心灵,看见唯一的早晨,永远不会睡醒的村庄,我多么熟悉的房顶,晾着哪一个秋天的金黄苞谷,每个棒子仿佛都是我亲手掰的。我没有手,没有抚摸你的一粒粮食。没有脚,却几乎在每一寸虚土上留下脚印。这里的每一样东西我都仿佛见过无数次。
母亲,是否有一个人已经过完我的一生。你早知道我是多余的,世上已经有过我这样一个人,一群人。你让我流失在路上。你不想让我出生。不让我长出身体。世上已经有一个这样的身体,他正一件件做完我将来要做的所有事情。你不想让我一出生就没有事情,每一步路都被另一个人走过,每一句话他都说过,每个微笑和哭都是他的,恋爱、婚姻、生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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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2月20日 星期三(Wednesday) 晴
虚土·第一部分·我居住的村庄
我居住的村庄,一片土梁上零乱的房屋,所有窗户向南,烟囱口朝天。麦子熟了头向西,葵花老了头朝东,人死了埋在南梁,脚朝北,远远伸向自家的房门,伸到烧热的土炕上,伸进家人捂暖的被窝。
一场一场的风在梁上停住。所有雨水绕开村子,避开房顶和路。雨只下在四周的戈壁。下在抽穗的苞谷田。
白天每个孩子头顶有一朵云,夜晚有一颗星星。每颗星星引领一个人,它们在天上分配完我们,谁都没有剩下。至少有七八颗星照在一户人家的房顶。被一颗星孤照的是韩三家的房顶。有时我们家房顶草垛上也孤悬着一颗星星,那样的夜晚,母亲一个人在屋里,父亲在远处穿过一座又一座别人的村庄,他的儿女在各自的黑暗中,悄无声息,做着别人不知道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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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2月20日 星期三(Wednesday) 晴
虚土·第一部分·引言
我是被村庄里的开门声唤醒的。这座沉睡的村庄,可能只有一个早晨,剩下的全是被别人过掉的夜晚和黄昏。有的人被鸡叫醒,有的人被狗叫醒。醒来的方式不一样,生活和命运也不一样。被马叫醒的人,在远路上,跑顺风买卖,多少年不知道回来。被驴叫醒的人注定是闲锤子,一辈子没有正经事。而被鸡叫醒的人,起早贪黑,忙死忙活,过着自己不知道的日子。虚土庄的多数人被鸡叫醒,鸡一般叫两遍,就不管了。剩下没醒的人就由狗呀、驴呀、猪呀去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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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2月19日 星期二(Tuesday) 晴
荒野上的梦·《虚土》·简介
《虚土》是被称为“20世纪最后一位散文作家”的刘亮程继《一个人的村庄》之后的第一部长篇小说。
依旧是一座村庄,建在茫茫的虚土梁上。一个五岁孩子,一直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出生。或者已经出生却从没有长大,长大的全是别人,全是被别人过掉的生活,被别人做完……生活的方向被一场一场风吹偏,人们在虚土梁上落脚的村庄常常空无一人,人都去了哪里,我自己又去了哪里。在村庄之外,永远打问不到自己村庄的消息。在村里,永远打问不到自己和家人的一丝消息。每个人来到村庄都孤单一人,没有一个同龄人,他小的时候所有人长大走了,等他长大,那些大人都老了。每个人的生活都无人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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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10月28日 星期五(Friday) 晴
一个人的村庄(节选)
我走的时候,我还不懂得怜惜。
我随便把一堵院墙推倒,砍掉那些树,拆毁圈棚和炉灶,我想它们没用处了,我去的地方会有许多新东西。一切都会再有的,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
我出去割草,去得太久,我会将钥匙压在门口的土坯下面。我一共放了四块土坯迷惑外人,东一块,西一块,南北各一块。有一年你回来,搬开土坯,发现钥匙锈迹斑斑,一场一场的雨浸透钥匙,使你顿觉离家多年。
又一年,土坯下面是空的,你拍打着院门,大声地喊我的名字。那时村里已没有几户人家,到处是空房子,到处是无人耕种的荒地,你趴在院墙外,像个外人,张望着我们生活多年的旧院子,泪眼涔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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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10月28日 星期五(Friday) 大雨
报复
对,胡三让我们白种一年地,我们让狗日的白活三十年。村民们说。
从虚土庄到野户地,刚好一整天的路。早先人们大都以这种距离建村筑镇。天亮出发,天黑后到达另一个村庄。睡一夜,第二天早晨再启程,依旧在天黑前,远处的村庄出现在夕阳里,隐约听见狗吠、人声,闻见炊烟的味道,却不能一步踏入。总还有一截子路,走着望着天黑下来,啥都看不清时进入村子,路两旁的房子全埋入夜色,星空低贴着房顶,却照不亮那些门和窗户。月亮在离村庄十万里的地方,故意不照过来一点光亮。只有店铺的木柱上吊一盏马灯,昏昏的,被密匝匝的蚊蝇飞绕。或者根本没有店铺,村子一片黑,谁家都不点灯,都知道一辆远路上的马车进村了,不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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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10月28日 星期五(Friday) 大雨
第二届冯牧文学奖文学新人奖获奖者刘亮程获奖评语
刘亮程的写作赓续着中国悠久灿烂的散文传统。他单纯而丰饶的生命体验来自村庄和田野,以中国农民在苍茫大地上的生死衰荣,庄严地揭示了民族生活中素朴的真理,在对日常岁月的诗意感悟中通向“人的本来”。他的语言素淡、明澈,充满欣悦感和表达事物的微妙肌理,展现了汉语所独具的纯真和瑰丽。他近年来的“村庄”系列散文,具有难以重复的特殊品质,同时也很可能达到了作者自身经验资源的极限。因此,如何在不断变化的视野中保持和滋补敏锐的感受能力,是他所面临的考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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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10月28日 星期五(Friday) 大雨
〈自然之子----访作家刘亮程 〉
作者:蔡诚 2004-9-10 13:26:31
博客中国(Blogchina.com)
那天,我去鲁迅文学院咨询一点事。在大门传达室,发现了一张通讯录,里面的名字,都是当代文坛年轻的实力派作家。这着实让我欢喜,我正在为想采访他们而不得他们的联系方法犯愁呢?因为作家们需要清静的学习、写作环境,所以这里管得很严,外来人员不能随便出入。我以一个杂志记者的身份和门卫说明情况,门卫说,先得电话联系,作家同意了,才能登记进去。门卫又接着问我要找谁,我一时语塞了,虽然对这些作家们的名字耳熟能详,但从来没打过交道,也不知他们是否乐意和陌生的我聊聊。慌乱中,刘亮程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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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10月28日 星期五(Friday) 大雨
《刘亮程:写作是为完成一个村庄 》
2003年06月30日09:31:22 北京青年报 萧扬
记者手记
刘亮程的语速很慢,一边思考一边说话,他一句一句地说,还夹杂着反问,就像是完成一件件不太简单的事情,当所有的话都说完了,他忽然问道:“是要拿去发表吗?”他因为即将的“露面”而有些后悔,他要求看录音整理,还表示不要刊发他的照片。
在作家都忍不住去做秀的年代里,刘亮程的矜持让我看到了一个农民的风骨,他勤勤恳恳地建造着精神家园,寻找着人类灵魂的远地。
当燥热的城市越来越难以容下远道而来的流浪者,刘亮程用他一个人的村庄庇护了众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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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10月28日 星期五(Friday) 大雨
《刘亮程的村庄》
周立民
和许多人一样,在读到《一个人的村庄》之前,谈起当代散文创作的时候,我不曾想到过刘亮程。可是,读完《一个人的村庄》后,我觉得刘亮程对于当代散文创作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忽略的一个名字。这虽然只是阅读直感,可我并不认为重视自己的阅读直感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尤其是读完刘亮程这本书后,我突然问自己:究竟有多少本散文集我是像这样一字一句地从第一页读到最后一页的?不用说放在书店里那不计其数的散文集了,就是经过自己精心挑选买回家的上百本吧。仔细想想,的确为数不多。当初买回来,或是出于对作家的喜欢,或是出于对其中某一篇文章的喜爱,也可能为保存一个待用的资料,因此作资料的部分认真读了,......
参考资料:
请楼主说下他是干吗的好不,一会我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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