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的雨,是一阵赶着一阵,誓要把这最后的酷暑,撵到田间地头,撵到草木花丛,最终化作母亲的袅袅炊烟,随风零落成枯叶,零落成温湿的泥土。
秋后的雨,最先是一阵刮过打麦场的风,细细地扯动父亲的衣角,轻轻地拨弄耷拉的梧桐叶,沿着逼仄的村道一路向北,在草色苍翠的山脚集结,等到蓄积了力量,然后冲上山脊,在山头化作一朵或者几朵飘忽的浓云,在瓦蓝的天空中滑过,要知道,在这夏末秋初,天空飘过的每一款云朵都是一团火苗,瞬间可以引燃父亲心中的一团火,父亲睁大眼睛,屏住呼吸,和焦渴的大地一道,渴望一场雨的到来,在他的心里,云朵就像是洒在天空的一粒种子,一场及时雨的种子,一粒饱含着盼望与渴求的种子。
风开始大了些,卷着尘土,拂动着树枝,拖动父亲靠着墙的扫帚,吹乱了上学孩童的秀发,欢快的穿街过巷,老鼠尖叫一样挤进邻居门窗紧闭的屋里。父亲母亲急急地收拾晾晒的庄稼,抬头看着山后,云朵已经变了颜色,像成色不好的过季的棉花揉成一团,一会飘忽地四散开来,一会又糅合在一起,父亲的眼睛一会明亮,一会又像地里的庄稼,没有了神采,恨不得拿着晾衣杆将云朵聚拢。
风似乎小了些,乌云不停涌动,一道闪电滑过了天际,紧接着雷声拼命从云缝之间挤出来,刹那间整个山头都在震颤,树木开始晃荡,庄稼好像来了精神,竖起了耳朵,细细扑捉空气中每一丝雨的音讯。云层越压越低,似乎已经压在了父亲的头顶,父亲在沉闷的气流中喘着粗气。最先的一滴雨,开始落下,飘飘忽忽,像是在搜寻坐标,寻找最佳的落降落点,父亲捡拾了打麦场最后一粒麦子,这惊喜的雨滴,不偏不倚正好打在父亲辛劳的血管暴突的手背上,和着父亲的汗水,最终凝聚成更大的一颗水滴,像一粒饱满的种子,砸进干涸的土地。
父亲急急地走着,雨点就拼命地打湿他的头发,钻进他的衣领,扑哧扑哧落进浮着尘土的路面上,尘土还没有来得及扬起,又被后面赶来的雨滴压了下去,雷声忽远忽近,天空就像竖着无数的屏障,白茫茫一片,此时的雨,和父亲的心思是相通的,下得执著而又认真。父亲站在窗口,喜悦挂在眼角眉梢,雨滴像一条条透亮的丝线,斜斜地,在父亲的心中织就了一张大网,在父亲的观念里,他和渔夫一样,渔网织的细密韧劲十足,那就是意味着丰腴的收获。、
雨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水渍,瞬间成为了小的水潭,最终变成了一股细流,父亲早早的披了雨衣,穿了雨鞋,拿着䦆头,在母亲的提醒声中冲进了雨中,在泥泞的路上一路小跑,父亲要赶在雨停歇之前,在沿途挖些水渠,父亲要把路上坡上四散的雨水引流归拢到地里,等父亲拄着䦆头站在地头,看着汩汩的雨水流进焦渴的田地,父亲是要伸进手指,到透湿的泥土里,用最原始的方法测试墒情。
等父亲忙完这一切,太阳仿佛约定好的,挤出了厚厚的云层,雨还在星星点点地下着,就像还有些眷恋地扯不断的丝线,天倏忽地澄明了起来,一道缤纷的彩虹诱人地挂在天边,远处沸腾的蛙鸣像是随着雨水漫溢出来,叫声倾倒在池塘田野树林里。母亲瘦小的身影出现在地头,她拿着干衣服要给父亲换着,立秋之后的天气,一场雨就增加一丝凉意,,等待连着下几场雨,那就会有了早晚,真正的秋天就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