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溪古镇,梅溪河畔(散文)
每个人都热爱着自己的家乡,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情感,那里,是我们生来为人的证据,那里,也是我们归化尘埃的心灵港湾。
一个人离开故乡久了,内心深处总是有一方最柔软的痛,不敢触及。可偏偏忍不住在低徊的午夜聆听《我在巫溪等你》这首歌,伴着月色将一缕不可名状的惆怅涌至眉间心上:
多少向往,多少痴迷,迷醉在这古咸的风里,
山为琴键,水为弦丝,指尖滑过千年……
眼睑模糊了才知道泪已纷飞,心痛了才感到乡情绵长而深沉。
十四年了,虽然曾几次休假回老家看望父母,可都因为工作原因,每次都是兴冲冲地回来,待上十天半月又恋恋不舍地离去。因此对我来说,能陪在父母身边的时间是少之又少。
我的故乡重庆巫溪县位于大巴山中段东南麓的文峰镇。地处三峡库区腹心,地跨长江巫峡两岸,素有“渝东门户”之称。
文峰镇是巫溪县三大古镇之一,也是巴蜀巫文化巫咸国的发源地,地处大宁河支流后溪河畔,依山面水,道路皆用青石板铺砌,古朴而整洁。飞檐翘角的吊脚楼,悬柱雕花古朴而秀雅。古建筑和民舍沿梅溪河绵延至大宁河畔。
文峰镇有国家级森林公园红池坝,这是楚国重臣春申君的故居,是中国远古“巫文化”、也是“盐文化”发祥地:据史记载早在尧帝时期,我们的祖先就在岁答册这里发现盐泉宝藏,开始兴盐业。盐泉昼夜不停,汩汩流淌,源源不绝,自此以盐立邑。文峰镇也是中国南方第一大高山草场。红池坝有云中花海、天子城草海;西流溪湿地天像景观瑰丽,是春观山花夏避暑、秋赏彩林冬戏雪的胜地。它是长江旅游金三角上的一颗璀璨明珠。
巫溪县素以岩险,峰奇,洞绝著称。巫溪东北乎宏部双阳境内的兰英乡,峡谷纵深切削、谷内空间狭长弯曲,谷深壁峭;峡中飞瀑激荡,气势壮观。高耸入云的云台寺静静的矗立于大宁河畔,河两岸重山叠翠,云蒸霞蔚,仿佛悬于半空似的,一峰突起,远处看来,有说酷似一只乳房,所以古时称乳台峰,又有一说像一团云朵,因此亦称云台山。云台山自古便是一块风水宝地,传说是神仙的居所。荆竹坝岩的悬棺群分布在大宁河支流东溪河荆竹峡西岸。棺木悬在绝崖峭壁的陡壁上,更为巫溪增添了许多神秘的传说。
这次好不容易请到探亲假,想到儿子出生在新疆,虽自幼看惯了豪爽的大漠风情却未曾见识过优美柔情的山水田园丽景,因此特意携着他一起回了故乡。
为了圆儿子想坐船的愿望,我从重庆江北机场乘大巴到万州,再在万州渡口乘船至奉节,然后再由奉节乘快艇到巫溪文峰镇。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描述的故乡情怀是那么的深切,“近乡情更怯” 却又是如此的紧迫。当我登上快艇,满怀喜悦的心情随快艇一起飞驰。心里想着在家中焦盼的父母亲,我的心有如座下的快艇,真的是归心似箭,止不住心波荡漾起来,儿子更是在船上兴奋不已,雀跃得像个不知深浅小马驹子,因为他从未这样近距离地接近过这么“浩大”的水域。
一路舟车劳顿终于踏上了巫溪——这片心心念念的土地。
美丽的文峰,亲爱的家人!
虽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但夜再黑依然看得见山;夜再深,仍然望得见水。
忽然有种“离家三日,恍如隔世的感觉:新建的古镇,熟悉而又陌生。这些年除了梦里,乡愁还能到哪儿寻找和栖息呢?
清晨,来到爸爸妈妈的菜园,顿时一股泥土味参杂着果蔬的清香气息扑鼻而来。菜园一角丝瓜繁茂的藤蔓,顺着爸爸搭的三足鼎立竹竿架,一努一努向上攀爬,从这个竹节儿,一下子又绕到上一个竹节儿上。露水在藤叶上缠绵地滚动着,嘻闹着顺着弯弯曲曲的藤蔓往下溜,默默地汇集成一颗晶莹的硕大的水晶珠,悄然地坠入凡尘,浸入泥里滋润着新的生命完成自己的升华。一簇簇翠绿的叶间,争奇斗艳地露出一朵朵紫色的或白色的小花,那是爸爸种的茄子和青椒。绿叶、紫花,白花都悄悄地探出萼片来,好像也在新奇地注视着我这个终于归家的游子似的。那顶花带刺儿的嫩黄瓜,被晨风吹着荡悠悠地打着秋千。地面上的莴笋,生菜,梅菜,小白菜,空心菜惬意地凭着风饮着露,悠然地拔节散叶。
举头遥望,远远的云雾缈渺的竹山,竹林若隐若现。忽然感觉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
哦,是的,在梦里,在回忆里,这如画的举塌乡景曾无数次地飘进远方游子的梦里,枕出一缕缕无尽的乡愁。云的下面,竹的林里,有我的故居,有我童年幸福而快乐的足印。
怔怔地望着竹山,我的心却已飘到了竹山,似乎瞧见了山脚下竹林中掩着的农家小院,瞧见了我时常走过的悬于峡谷间的浮索桥……
“爸爸,我想去竹山。”
爸爸低着头干活说:“竹山都没得人烟了,去干啥子?”
“爸爸,我想去看看咱们家的老房子,很想去。”
爸爸抬起头看着我说:“好嘛,明天我同你一起去,今天有点晚喽。”
“嗯嗯”,我开心地点着头。爸爸是最懂我的人了。
爸爸又说,“和你妈妈准备好明天的干粮,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登竹山”。太好了,爸爸您真好!“呵呵,你这细妹仔,我晓得你。”
次日一大早,我背起妈妈为我和爸爸准备好的干粮同爸爸一起沿着竹山石阶路向深山丛中走去。竹山依山傍水,竹连山,山连竹,一路满目苍翠。
我们顺着梅溪河道逆流而上,河道渐窄渐陡,“哗啦啦”的水声自远而近,渐行渐响。梅溪河浅湾处水清澈见底,
十几年不曾来过了,她依然是这样温柔清洌。因为上游的三峡水库蓄水,好像河水清浅了许多,河床边的彩色石头暴露在暖融融的阳光下。
梅溪河是奉节城东的一条河流,古称瀼水渡。奉节以北的莲花峰上,有座“三贤祠”,该祠供祀周敦颐,王十朋、宋濂。因周号濂溪,王号梅溪,宋号潜溪,故又称之三溪祠。后人们为了纪念他们,故将这条河称梅溪河。
河两岸山体嵯峨,绝岭峭壁,崖高水低,形成钳夹之势,绵延数十里,山脉首尾相连。站在山顶眺望:它既像一条舞动的银蛇,又像一条迎风飘动的白练。一岸山乡,一岸水镇,一岸古朴优雅,一岸欣荣繁华。
进山的石径似乎很少有人走动了,石阶两侧和缝隙间已是杂草丛生,我们一路寻来,终于到了我梦中无数次在上面嬉戏玩耍的浮索桥。真想再次踏上摇曳的铁索吊桥,这条见证我摇摇晃晃长大的浮索桥。爸爸说:“这个吊桥已经不能走人了,你看——”爸爸手指着桥柱旁,我这才看到杂草丛中立的警示牌“危险!年久失修,过往行人不得通过!”桥身还在,铁索接锚仍然牢固在两岸的山体中。
但是,桥板已经残缺不全。我走到跟前抚摸桥柱,思绪如那一溪奔跑的水波……河上的浮桥,连接着两岸多少故事。桥两岸的人们都是靠这座浮索桥往来。
从前村里的人,孩子上学,卖农副产品,赶集,去镇上买日用品,求医问药都要经过这浮桥,它是通往山外的必经之路。
因此,古浮桥便成了两岸人们的依靠。祖祖辈辈,岁月悠悠多少个晨送暮归的桥头眺望,将每一个期盼与等待寄在这浮桥上。儿时的记忆永远定格在山青水秀的梅溪河畔。
从竹山蜿蜒而下的梅溪河,涓涓流淌着一座古镇的沧桑故事。
文峰镇与梅溪河比邻而居,如今,梅溪河也瘦了,河面上的浮桥便是这渡口烟火的点缀。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日子过得简单却宁静。时光就像流淌的河水,汩汨涌出,又瞬间消逝。如今走近你,就如同 走近 一段埋藏的时光。摆渡人的船歌声虽已远去,但梅溪河的沧桑变迁,成为了解文峰镇不可越过的浓重一笔。
爸爸说:“再往上走一段就有新建的梅溪河大桥。”
我们沿着水的声音,溯流而上,略感湿漉漉的淡淡咸风拂面。远远望去就看到一家家破旧的老竹篱屋,我迫不及待地穿桥而过,向着我家的旧居,那个落满木瓜的小院奔去。
我的出生地就在梅溪河畔这座村庄里。老村落依山而居,虽然山路陡峭、屋舍凌乱,但是竹山人世代居住在这里,祖祖辈辈的 咸民 在这里繁衍生息,赖盐业而兴,于是诞育了上古巫咸文化。
记忆里屋前屋后都是青碧的梯田,山下清澈的溪流,山坡上一片片翠竹林,竹林里的人们已陆续搬到文峰镇上新建的小区集中居住,人去竹林空,林子里蒿草丛生,此刻竟不知脚下的哪条小路是通向老屋的路,只依稀记得,这些弯曲纵横的小路上,我和小伙伴们光着脚丫子曾忘情地嬉戏追逐。这里曾是儿呼母唤,而今只闻啾啾鸟雀鸣,闻不见鸡鸣犬吠,惜时依依墟里烟……
小溪依旧潺潺,小路依旧弯弯,竹山依旧烂漫。儿时那些曾经无数次磕破我膝盖的高石台阶如今却显得很矮很矮。山路曲折悠长,我在竹林小径徘徊许久,又怅然驻立老屋院前,却怎么也寻不回儿时那些欢乐的回忆。
如今竹屋像极了一个迟暮的老人,独自守着那些陈旧的回忆,从隐约的断壁残垣中感受那一份落寞的忧伤,这个不曾被遗忘的旧村落。这些石竹结构的房子早已经在时光中渐渐淹去了。若一眸剪影,若一幅黑白素描,时不时地被寄居他乡的游子在梦中忆起。
再折回母亲曾经煮饭的灶堂屋,在外地生活久了,心心念念的思乡情,总在母亲温馨醇香的灶台盈萦盛开。
我仿佛又看到灶前添柴拔火忙碌的母亲,发际已斑白,腰身也没有以前那样灵活了。我不禁失声低沉地吟了一声:“哎!”扼不住的光阴,故乡,回不去的童年,就这么看着,回忆着,我的心潮湿了,眼睛被一层薄薄的雾水蒙住了……
告别老屋,我和爸爸继续在山路边走着,调皮的山猴儿在树木间荡来荡去,叫不出名的鸟儿在青葱的草丛中啾啾啾鸣唱着……终于登上了竹山顶。
远处自山谷间袅袅飘起的乳雾在蔚蓝如洗的天空映衬下,将群山描抹得如同一幅水墨,薄雾无痕,这里的一山一水,一景一物,无不如诗如画,并伴随着许多美丽和动人的传说。
登上了竹山顶这里竹荫如盖,幽径曲折,流水潺潺。真是风微分暑热,地润净尘埃。草丛中野花盛开,习习清风挟带花香,竹林中溪流密布,弯环曲折。
一望水向花溪深处涌,再看人在云海巅上行的壮观。仿佛幽静的山水澄清了烦心俗念,竹溪涤却了旧胸襟。宠辱全随清流泻玉,襟怀同云天放晴的豁然。
在云雾缭绕的群山之上,远远望去,苍山上劲松翠柏谦卑地悬挂在陡崖上,山体上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一层层的梯田。从山顶俯瞰下去,真是五彩缤纷,先是碧绿的茶园,黄色的油菜,和银色的水稻田面。
每当我看到这成片的田园,眼前就浮现出一幅清晰的画面:勤劳的父母亲在田野里忙碌着,时不时地把慈爱的目光投向一个身着白色的裙子的小女孩。那时的小女孩整天无忧无虑,像翩飞的蝴蝶一样在田野里快乐地飞来飞去,曾经谁似悠闲我,坐看山云驻与飘。那时候的我怎么会懂得父亲母亲顺着脸颊流下的汗水与艰辛呢?
密密麻麻的梯田交织在一起,从高处望去,十分壮观。再往下是浓厚的云雾,给人以仙境之感。看到梯田就想起小时候和妈妈一起踩过的水车,就问爸爸,“爸爸现在这里还有小时那样的水车吗?”爸爸笑着说“还有,但很少了,现在都用电力了,用水泵抽水了。”“你看转过这道山弯,前面就有以前的那种水车。”我急切地想看看记忆深处的水车模样,于是放快脚步向山坡上爬去,顺着爸爸手指的方向果然在梅溪河古河道上看到一条渡槽上架着的水车。看着旋转的刮板和水斗装满了河水借助河水的冲击力循环转动,超过垂直线时,水斗又会自然倾斜,将水注入渡槽,此刻仿佛能清晰地感觉到汩汨清溪之水缭绕在巫山每道曲线优美的梯田里。至今为止古老的水车,依然有着特定的人文价值。老水车正在重复着几个世纪以来的水声,正如缓缓翻动的岁月延绵不绝。
夕阳抚摸河床,一条流淌的河流,静静地铺开。清洌的河水平缓而从容地流淌着,偶尔在河心打个漩涡,绕过红石崖拍打着青苔和卵石,恋恋不舍地向着大宁河蜿蜒而去。远山宁静而永恒,山体呈现出不可思议的清晰与柔和,在金红色的夕阳下袅娜抒情。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向爸爸提议:我们从竹山的另一面下山回家,爸爸欣然地说:“我也是这样打算的,下到山底就是文峰镇,这边下山的路也好走些。”
梅溪河与竹山相交成辉的自然美景不论是清晨还是黄昏,它始终都是我人生中最持久弥香的人间烟火。在忙碌的生活里,散淡的光阴中。这青山、这绿水,始终是我眼中最平凡也是最美的风景。
梅溪河的静,梅溪河的清,梅溪河的秀美,还有我对梅溪河的恋,蹉跎了岁月,也掏走了我的心。我徘徊在梅溪河,拾起水中一块石头,握在手心,那精巧的绵润,坚实而妥帖,像颗鲜活宁静的心魂。我怎忍心让她误入当下的喧嚣。我静静地将石头放回河水里,那才是她最美的归宿。梅溪河,说再见,难再见!求巫山神女再造一条梅溪河,让我带走。一条流淌在巫溪古镇,一条安放于我的心河,沁心而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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