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文/田中禾
一 读诗
……我的目光宛如常春藤将你掩映，你是一座大海包围的城市，……我沿着你的眼睛行走，像在水中游动……周围一片空寂，白日快要结束……我踏着白天，踏着走过的那些瞬间……
每当我感到自己的心像一座杂物充塞无法清理的仓房，性灵的清泉已被人世之旅的垃圾草棒覆盖，睿智的绿地荆棘丛生，灵感荒芜，激情苍白，那时只有诗能拯救我。两行诗进入眼帘，干涸的心田立刻细雨濛濛。激情和幻想如听到惊蛰的雷声，从冬眠的沉睡里醒来。读诗时的我，仿若被春雨沐浴的麦田，心灵的叶子在飒飒的南风中抖动自在的嫩绿，人世的喧嚣离我而去，我又仿佛回到童年的田野，走在故乡的河边。我又仿佛见到湛蓝的大海，站在白净的沙滩上，遥望水天一色的远方，抑不住浩荡奔涌的情思。那时，世界宁静无边，天地无限高远，空气纯净，灯光柔和，天籁在寂静中如袅袅的云霓在我耳边飘绕。
读诗的时候，我看见上帝的眼睛向我微笑，我听见造物在星辰之间行走。只有读诗的时候我才感到大自然离我那么近，它以巨大的温柔笼罩着我，弥漫在我周围，用湿润的大手抚平被人世的委琐和忧烦揉皱的灵魂。
上帝变乱人类的语言，使我们不能沟通。但人类找到了诗。我们凭藉诗来修筑因语言不通而无法修成的上天之梯。读诗的时候，我看见自己的心变成生着白色翅膀的天使，向天堂之门飞翔。歌德和普希金，里尔克与夸西莫多，艾略特、沃尔科特……他们使用着同一种语言，那是一种永恒的语言，不因肤色、发音而隔膜，不因时间流逝而陈旧。那是人与上帝对话的语言，人与魔鬼对话的语言，人与自己的内心对话的语言。灵魂的语言。
读诗的时候，我对文字的神奇惊喜不已。仍是这些世代认读看似平常的字句，竟能组合出如此美丽动人的境界。人的内心蕴藏着开掘不尽的智能，那里有变幻无穷的胜境。我敬佩做为一个人的我。
那时我也不再为人类的粗鄙、无耻耿耿于怀，虽然人类的语言常常被我们糟蹋，用以骂人，用以说谎，用以谄谀，用以构陷，用以攻讦……但我们毕竟还有诗。
“诗人是这样的人：他对我们说，他真正讲述的东西是不可衡量的。”（帕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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