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伦的组歌的赏析
《浪之歌》赏析
这是一篇借物抒怀之作,也是纪伯伦著名散文诗篇之一。
读完《浪之歌》,透过浪花、海岸这些形象,我们不禁想起了诗人自己,想起他对祖国炽热而苦苦的恋情。熟悉诗人的人都知道,他的祖国——处于封建主义、殖民主义统治下的黎巴嫩——给予他的并不是很多。远在他少年时代,为了生存,他同家人不得不背井离乡,不远万里来到美国求生。后来,立志报国的诗人,又被“莫须有”地遭到放逐。在自己的国土上,连立足之地也没有,不得不长期旅居异国,身老他乡。然而,这种因贫穷和统治阶级的罪恶而造成的与故土的别离,不仅没有淡化他对祖国的思恋,冷却他炽热的赤子深情。相反,他爱之更深,思之也更切,他除将海外流离的阿拉伯作家组织起来,共同为祖国独立和自由民主而抗争呼号,还常常在自己的诗作里,对祖国寄寓深厚的恋情。《浪之歌》便是这类诗歌的代表作。他借助海浪与海岸这对热恋形象,曲折表达了他对祖国忠贞不渝的情感和火热的衷肠。
诗中的海浪形象是极为感人的。她对情侣海岸一往情深,爱的热烈,爱的深沉。黎明,她信誓旦旦地在情人耳畔许下忠诚的誓愿;傍晚,她又为爱情唱着祈祷的诗篇。潮涨时,她热情洋溢,紧紧与情人拥抱;潮退了,她难舍难分,依恋地扑倒在情侣的脚下。面对她这诚挚炽烈的情爱,海岸是异常感激的,他亲吻她,还容忍了她的“任性”。但与海岸连在一起的“山崖”,却不同情她,理解她,不管她如何向他献媚,微笑,倾吐心声,始终装聋作哑,置之不理。他这种态度,使海浪感到伤感,苦恼。寂静的夜晚,大地万物都在睡神怀抱中沉沉酣睡,唯有她辗转反侧,难以安眠。然而,她的恋情并没有因此而减退,也没有因此而动摇对爱情的信念,决心只要“一息尚存”,就要“这样消磨岁月”。显示出无限的忠诚。海浪对爱情的这种态度,也正是诗人对祖国深厚情爱的反映。
海浪除具有人的特点、能借以很好地表达诗人的情感之外,还具有浪的特点。如她的“任性”,总不能平静的心胸,晨昏的情感的变化,潮水涨落时不一的举动等等。都符合海浪的特性。由此也说明,这一拟人形象是塑造得很成功的,显示了诗人杰出的艺术才能。
纪伯伦笔下的自然万物仿佛都是诗人的一个面影,一个道具,浸染着他的气息,跳动着他的诗心。在他的文学世界里,一切事物都仿佛汇流、回旋在一个巨大的合唱之中,歌颂着生命、自然、爱情,而生命、自然、爱情,似乎也只是宇宙运行的同一个恢弘的过程的不同表现、不同名称,为了去印证一个最终的和谐——这样的思想对我们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它是纯然东方的。
不同于真实世界,在这首散文诗里,海浪被诗人赋予了一个浪漫的花的形象,它首先作为“海岸”的情人出现,在前四节里,铺陈出的是一个热恋中的女性形象,在周而复始的潮汐的律动中与爱人难舍难分。接下来,这个女性化的形象融进了更深广的喻义,它成为一个人间世界的守护者——“夜阑人静,万物都在梦乡里沉睡,惟有我彻夜不眠”,在星空、美人鱼、礁石和情人组成的画面中,它发出永恒的共鸣,“时而歌唱,时而叹息”,而海浪的歌唱也就是海浪的叹息。
也因此,我们方可领悟到诗中海浪的爱情的内涵,那不仅仅是对海岸的爱情,是更广阔的对世间万物所怀的满腹的爱情,这博大的爱情闪耀着母性的光辉——“爱情的真谛就是清醒”,因为爱着这世界,所以哪怕“彻夜不眠让我形容憔悴”,也要守护着这个世界,它的和谐,它的美。
在这里,我们恰恰看到了诗人自己的形象,诗人正应是这世间种种美好价值的守护者,正如诗的末尾所写:“这就是我的生活;这就是我终生的工作”,在这里,海浪的形象已经幻化为诗人自己的坚定的声音。
诗人的故国地处地中海的东端,这也许是海洋的意象在他的散文诗里如此亲切的原由。那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独自往复拍打着岸边,歌唱复如叹息的大海的梦幻般的图景,一定是这首散文诗诗思的缘起,而这,是仅仅在地图上遥想大海,而未曾在海边久久流连的人所不能写出的。
<<雨之歌>>赏析
纪伯伦常被称作哲理诗人,但他的散文诗的内涵常常多于一般的哲理诗,就这首《雨之歌》而言,和哲理诗相同的是,它主要采用的也是拟人化的手法,但是它并不以得出某种哲理、教谕为目标,它最终形成的是一个具有丰富感性内容的,难以被化约为简单的道理的形象。
在这首散文诗的绝大部分,雨的形象是一个奉献者和使者的形象,它滋润万物,同时也把距离遥远的事物联结起来(“传情的信使”)。值得注意的是在诗中对拟人手法的灵活的多方面运用:一方面是对雨的拟人化处理,从第三节“我哭”开始,由此引起了一系列相关意象——花草,云彩和田野等等——相应加以拟人化,一方面雨的形象也时时在变化,或拟人的角度不同,或者由拟人很微妙地转换为拟物,例如第六节“我从湖中升起,借着以太的翅膀翱翔、行进”,似乎又获得了一只鸟的形象,此外,除了自然界的具体的物象之外,一些抽象的事物也常常被拟人化,如第二节“清晨的女儿”中的清晨,以及第五节“不动声色的死神的怀抱”中的死亡,可以说是运用于无形。
文中的空间感依然是宽广浩大的,天上地下,雷电云霓,山河湖海,无所不至,但由于拟人手段的广泛运用,使文中的世界成为一个“人之境”。不过,直到第七节“窗户上的玻璃”和“敏感的心扉”出现,才真正引出了人的世界。
原来,万物有灵,只是因为人的存在,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因为有灵性的人的存在,有了他们的凝视,万物才显出人间的情态,有了他们的聆听,雨点的敲击才构成一种乐曲。
也是因为人的存在,雨才获得了一种新的使者的身份——在潺潺的雨水中,我们敏感的心灵常常被引领着去触及那些平日常常离我们很遥远的记忆、梦想,一个深邃的精神的世界。
在自然界中,雨水意味着一个循环,正如爱情在人类世界中意味着一个循环,它滋润生命,传递着生命的能量,使之生生不息。纪伯伦散文诗中的世界总处在运动之中,叹息、泪水和微笑只是人类世界运动过程的诸面,而自然,乃是人类世界的一面运动着的镜子。
在《美之歌》里,诗人把美当成上帝、真理。她无所不包、无处不在,其力量也非常神奇,可以主宰生死存亡,可以令你获得爱情、灵感,可以使人变得聪明、美丽,净化人的心灵,使社会变得崇高起来。同时,她也可以“赛过狂风暴雨”,摧毁一切。诗人在这里不是在演绎哲理命题,而是用艺术的散文诗形式和优美语言,形象地阐述美的作用与意义。
在纪伯伦前期人生哲学观里,美,有着较浓厚的神秘主义色彩,如他认为,“美是一种威严可怕的力量”,是一种“神力”,“只有在美中才有真理”,“只有在美中才有光明”,“美可以使你们的灵魂归真反璞至大自然——那儿本是你们生命的起源”等。在《美之歌》中,也具有这种神秘主义因素,如“我(即“真”)是造化,人世沧桑由我安排;我是上帝,生死存亡归我主宰”等。美成了超然之物,成了主宰生灵万物的神。
在纪伯伦后期人生哲学观里,美,开始逐渐褪减神秘主义色彩,而强调人们自己对“美”实践的重要。如他说:“你们到处追求美,除了她自己做了你的道路,引导着你之外,你如何能找到她呢?”这里强调了要你自己去“找”,又说:“美是凝视自己镜中身影的永恒。但你们就是永恒,你们也是明镜。”“美在情人的心中,真在耕者的臂里。”“世上只有两个元素,美和真。”这就是说,美并不是一切,世上除了美之外,还有真。美不是虚无飘渺的,它是现实的、实践的,创造的,是掌握在人们自己手里的。不过《美之歌》的“美”,还没有进入到他后期这种境界。
《美之歌》这首散文诗的最大特色是,诗人以充沛的激情,运用众多而生活的比喻,并把许多经典典故通俗化故事化,把个十分抽象的理念(美)演绎得具体形象,令人神往并引发人们对哲学的深沉思考。再加上新颖的意象和象征,以及运用一连串的排比句,有如一气呵成,行文华丽、流畅而富有音乐性,表现出强烈的主观色彩。这不仅是《美之歌》这首散文诗的艺术特色,也是纪伯伦所有散文诗的艺术特色,被称之为“纪伯伦风格”。
纪伯伦散文诗创作的数量多,内容丰富,体式多样,叙述型,抒情型、议论型、故事型、寓言型、戏剧型、单纯对话型、书信型、分行诗歌型、长篇、短篇,以及小诗、格言等等,各种体式都有。他为世界散文诗宝库留下了一份十分珍贵的遗产。
[黎巴嫩]纪伯伦: 幸福之歌
我与恋人相亲相爱。我渴慕他,他迷恋我。但是,何其不幸!在这爱情中还有一个第三者,让我痛苦,也使他饱受折磨。那个飞扬跋扈名叫“物质”的情敌,跟随我们,寸步不离;她像毒蛇一般,要把我们拆散。
我在荒郊野外,湖畔,树丛中寻求我的恋人,却找不见他的踪影。因为物质已经迷住他的心窍,带他进了城,去到了那纸醉金迷,胡作非为的地方。
我在知识和智慧的宫殿里把他寻找,但却找不一,因为物质——那俗不可耐的女人已经把他领进个人主义的城堡,使他堕落进声色犬马的泥沼。
我在知足常乐的原野上寻求他,却找不见,因为我的情敌已经把他关在贪婪的洞穴中,使他欲壑难平填。
拂晓,朝霞泛金时,我将他呼唤,他却没听见,因为对往昔的眷恋使他难睁睡眼;入夜,万籁俱寂,群芳沉睡时,我同他嬉戏,他却不理我,因为对未来的憧憬占据了他整个心绪。
我的恋人爱恋我,在他的工作中追求我,但他只能在造物主的作品中才能找到我。他想在用弱者的骷髅筑成的荣耀的大厦里,在金山银堆中同我交往;但我却只能在感情的河岸上,在造物主建起的淳朴的茅舍中才能与他欢聚一堂。他想要在暴君,刽子手面前将我亲吻;我却只让他在纯洁的花丝中悄悄地亲吻我的双唇。他千方百计寻求媒介为我们撮合,而我要求的媒人却是正直无私的劳动——美好的工作。
我的恋人从我的情敌——物质那里学会了大喊大叫,吵闹不止;我却要教会他:从自己的心泉中流出抚慰的泪水,发出自力更生,精益求精的叹息。我的恋人属于我,我也是属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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