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象是文学作品中渗透了审美主体的审美思想和审美情感的物象,是精神内容的“意”和物质形式的“象”的结合体,是艺术家用来传达感情,暗示思想的一种重要方式。一篇真正具有审美价值的艺术作品,特别是抒情性极强的诗歌和散文,无一不是一组组的审美意象,按照审美规律组构成的艺术整体。这些意象可能很多,初读甚至可能给人零乱、不知所云的朦胧,但是如果我们不断地仔细品读。用一种整体的观照形式去解读、复合这些纷乱的意象,我们就会发现这些意象各自的文化内蕴,以及由它们组合而成的有层次、有规律的艺术营构,从而体会到艺术家深造的思想、炽热的情感、独到的匠心。
当代著名诗人流沙河的诗歌《就是那一只蟋蟀》就是一篇意象数量众多、内蕴深刻、组合高妙的佳作。纵观全诗,其中的主要意象我们可以大致分为以下三个层次:
一、兴象
兴象是艺术作品中没有明显的人为痕迹的意象,“兴象天然”,是无言的天籁。其构成似乎是纯粹客观的物象,往往没有明显的象征、比喻的意味,单个兴象的存在与否似乎也无关紧要,但由很多单个兴象组成的兴象群却有很深层的意蕴。《就是那一只蟋蟀》中这样的兴象特别多,比如第2段中的诗经、古诗、木兰辞、姜夔词,从个体角度讲其中任何一个兴象增、删、换都无所谓,但它们组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兴象群,表明从古至今,我们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共同的历史文化背景使生活在不同时代的中国人有着相同的情感,尽管这种情感是沉重的忧思离别。此外后几个诗段中,驿道、烽台、天井、战场、月饼、桂花、石榴果、残荷、雁南飞、草垛、台北巷子。四川乡村、露珠、萤火、鹧鸪等等,都是这样的兴象,它们构成了该诗最基础层的意象单元,相当于作者抒情达意的细胞。
二、境象
境象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意境,是由基础层次上的意象组合而成的一个整体,它比基础性的意象在时空上更具有突破性,有强烈的宇宙感、历史感、人生感。《就是那一只蟋蟀》的2、3、4、5诗段中的众多兴象分别组成四大兴象群,也就是四大境象。透过这四大境象,我们可以深刻地感受到中华民族沧桑的历史、广阔的河山、伟大的母爱以及隔不断的统一情。尤其是第三幅意境,是非常优美感人的,诗人以两位诗人共同回忆的方式,截取一个个非常典型的富有浓郁乡村生活气息的画面,诸如吃月饼、观残荷、堆草垛等,借以表现天真烂漫的童年生活的美好,从而说明每一个中国人的生活经历可能不完全相同,但是生我养我的家园、伟大深厚的母爱,则是共同的、真切的。
三、喻象
喻象即通过比喻、象征的方式构置的意象,它是艺术家借助一定的艺术技巧,将客观物象按照心灵重组或变形,让客观物象成为心灵的载体而创造出来的,比喻和象征性的意象因其具有巨大的暗示性而为艺术家所喜爱。《就是那一只蟋蟀》中的“蟋蟀”就是这样的流象。蟋蟀是每一个普通的中国人都非常熟悉的小昆虫,又叫促织或蛐蛐儿,因其好斗,两翅摩擦能发声而受到很多人的喜爱。但是诗歌中的蟋蟀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昆虫。据木斧先生《中国新诗鉴赏大辞典》介绍,台湾诗人余光中,抗战期间在四川以北县悦来场读了5年中学;晚上在窗前做作业,窗外常有蟋蟀伴唱。后来他到了台湾,1982年6月他给流沙河的信中谈到这件事情说:“当我怀念大陆的河山,我的心目中有江南,有闽南,也有无穷的四川。在海外,夜间听到蟋蟀叫,就会以为那是在四川乡下听到的那一只。”于是诗人流沙河有感而发,作《就是那一只蟋蟀》以为唱和。很明显,在两诗人心目中,蟋蟀已不再受时间、空间、政治等的限制,它能沟通古今、两岸中国人共有的情感,咏蟋蟀也成了我们汉民族从式。心有灵犀一点通,一只小小的蟋蟀在两位诗友之间,在诗人与读者之间都架起了沟通的桥梁,蟋蟀就是我们民族共同的心态,共同的血缘和文化,是中华民族血融于水的感情。这种感情也许是惨烈的、厚重的。但却是不可磨灭的,是任何力量也阻挡不了的。
诗人杨炼曾经说过:“一首诗的整体结构就像一个‘磁场’,一组群雕……这是一个正在共振的场,每个部分和其他部分相呼应,相参与。”这个整体的旋律或磁场比单个的意象更为重要,一个意象也只能在整体的“场”中才能更好地发挥作用。所以,高明的艺术家是非常重视意象的组合关系的,《就是那一只蟋蟀》就充分体现了这种组合艺术的精妙。
第一层组合:由兴象组合成:境象,也就是主体部分第2、3、4、5诗段中,作者铺排的一系列的兴象。这些兴象看似独立,没有联系,但由此组合成四幅意境,这四幅意境成为作者抒发感情的四个基本单元。
第二层组合:四大境象之间的多角度对应关系。首先是第2和第3段之间、第3和第4段之间的两两对应。第2段的兴象群是从历史发展纵向展开的,第3段的兴象群是从地点转换横向展开的,两段从时间、空间角度对应、互为补充,说明不同时代和地点的中国人有相同的情感。第3段的兴象群按照童年、中年。记童年的时间展开,第4段的兴象群是按海峡两岸的空间来展开,两段又从时间、空间角度对应,互为补充,说明不同经历和地域政治背景的中国人也有相同的情感。其次是第2、3诗段和第4、5诗段之间的对应,第2、3诗段侧重描述民族的历史、地域背景,第3、4诗段侧重描述两位诗友个人的际遇和情感,所以第2、3诗段和第4、5诗段相对应,构成一个由客体呈现到主体呈现,由民族的宏观到个人的微观的抒情发展脉络。这种多层次、多角度的对应,使诗人将个体的感情投射到民族的文化背景上,从而将个人的情感得到放大、升华,更容易引起读者的共鸣。
第三层组合:四大境象最终由蟋蟀这个喻象统领起来,让全诗众多的意象构架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全诗每一诗段都由“就是那一只蟋蟀‘在……唱过’、‘在……唱歌’”发端,所有的意象都从“蟋蟀”这个意象发仞,纵横古今,然后又回到“蟋蟀”这个意象上,这样不断地扩展收缩,循环往复,形成一种内在的节奏,发展到最后形成高潮。诗人以“中国人有中国人的心态,中国人有中国人的耳朵”总结性地揭示了蟋蟀歌唱的寓意,共同的祖先、土地、文化,使任何事物都分不开中国人,中国人的心永远是相通相思的。蟋蟀的叫声,就像一曲流动的音乐,笼罩了全诗,自始至终使全诗充满了浓厚的情感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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