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游宏村 被黄梅戏著名女演员韩再芬演绎的《徽州女人》正在长安大戏院如火如荼地上演着,徽州女人无果的一生,让观众的眼角挂满泪珠。而我,则有幸在这绵绵的秋雨中拜访了徽州女人的故乡——黄山脚下的宏村,和徽州女人完成了一次冥冥中的世纪之约。 打着一把粉红色的雨伞,我夹杂在因雨天而显得稀稀落落的游人中,踏进了这依山傍水的小村庄。当我的脚步倘佯在村前的池塘——南湖岸边的时候,我的心忽然间被眼前的景物击中,眼神也不由得迷蒙起来:这清澈的池塘里被秋雨打得噼啪作响的残荷,这池塘对岸鳞次栉比高低错落的白墙黑瓦和掩藏其中的幽深庭院、曲折巷陌难道是真实的吗?不是被历代的丹青高手泼墨挥笔就是曾经在我的梦中出现过,瞬间我的灵魂仿佛穿越时空,860年的历史霎时变得虚无。 自幼生在北方的我,看惯了宽宅大院的豪爽,此时却为眼前层楼叠院、小桥流水的婉约而震颤。我尽可能地迈着轻灵的脚步,走在这青石板铺就的狭窄而曲折的巷陌里,仿佛怕惊醒了沉睡着的百年的幽灵。穿堂绕屋、九曲十弯的人工水圳伴着每一条小巷,那淙淙的流水声,仿佛徽州女人细碎的脚步,和断断续续的幽怨的哀叹。两边高耸的山墙直插云天,墙面已经泛出沉年往月的霉腐味,抚上去,一股透心的凉直浸指间。墙上石灰剥落,似未卸完妆的戏子的脸。 所谓“王有殿,民有堂。”三立堂、乐贤堂、居善堂、敬修堂、承志堂、桃源居……一座座民居看过去,也领略了皖南徽商豪宅的建筑特色和亦儒亦商的文化底蕴。在等级森严的明清时期,商人虽然拥有财富,但社会地位不高,这反映在他们的建筑上就是不求气势恢宏,但求精益求精。一律是高墙厚壁、一律是小窗窄门,透着含蓄和内敛。但进得门去,却是另一派风光: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极尽奢华。精美的三雕(木雕、石雕、砖雕)艺术尽存期间,每一扇门、每一阁窗、每一根梁、每一张床,无不是精美的艺术品。“快乐每从辛苦得,便宜多自吃亏来”、“二字箴言惟勤惟俭,两条正路曰耕曰读”、“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他非”等楹联更是道出了徽商隐忍不屈的人生智慧和世事练达的处世哲学。他们在艰难的从商之路中获得了胜利,可在内心深处,却永远也无法摆脱耕读的理想和作为边缘人的落寞,这种矛盾的心态构成了徽商文化独特的内核。 光线伴着雨水从天井四周的瓦面上倾落下来,幻成一团团光晕,滴答之声不绝于耳,使得这百年老屋愈发深邃。我抬眼上望,二层的阁楼就是当年小姐的绣房。幽暗的光线中我无法窥得其中的底里,只于暗影斑驳中模糊成一团若隐若现的幽幽之气,满腹心事地诉说着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故事。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也许是一位妙龄的女郎,躲在楼上细密的木围栏后面,从建筑师专门设计的“望夫孔”中羞涩地向下望着,挑选着称心的佳婿,憧憬着那近在咫尺的幸福。可生活总是那么无奈,欢娱的日子稍纵即逝,精心挑选的郎君便要远走他乡,奔波万里,一去数十载不归。只留下佳人倚门远眺,盼归不归。朝看鹊喜夜卜灯花,朝是青丝暮成雪。那频繁出现在徽派建筑中,供女子闲倚栏杆、临波顾影的“美人靠”,是她日复一日孤独寂寞的寄存地;那九曲十弯的清泉水,是她流不尽的思亲泪。我不禁要问:“那柔弱的女子,你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可嫁给徽商的女子注定了就是这样的命运。她们虽然身居华屋,可形只影单;虽享尽荣华,却难觅鱼水之欢;一任清灯照壁,冷雨敲窗,年华流逝,红颜渐褪……当地有一句谚语:“一世夫妻三年半”,聚少离多的日子,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造就成一座座冰凉的贞节牌坊,至今仍屹立在空旷的田野里,任百年的风霜也吹不散那幽幽离魂。 宏村有两大奇处:一是布局别致、活泼灵活的人工水系网络堪称一绝。引自山中清泉的人工水圳,曲曲弯弯,穿行于每一条小巷、每一家院落;村南有南湖,村中有月沼,既能盥洗又能浇田;真是水流潺潺,清渠绕户,鹅舞红掌,鸭戏清波;塘中倒映着黑瓦白墙,空中飘动着炊烟氤氲;犹如一幅泼墨的山水画,透出一派清幽恬静、气定神闲的空灵气象,开生态村落之先河。二是这里位于长江下游的皖南山区,地处偏僻,虽山清水秀,但为常人所不知。所以几百年来,这里不经战乱,村民鱼樵耕读,生生不息,被称为“桃花源里人家”,因而这些古老的村落得以完整地保存到现在,至今人们仍生活于其中,这在百年来烽火狼烟的中国真也堪称奇迹。 在导游的一再催促下,我一步一回头地告别了这清丽的村庄,也不得不和冥冥中的徽州女子依依惜别。在村口的小卖部,一些游人和村民聚在窗前,聚精会神地向里看着什么。我也趋步向前观看,哦,原来是电视正在播放十六大新选出的九位中央政治局常委正在和记者见面。我不禁莞尔,毕竟是资讯发达的二十一世纪了,宏村也不再是那个“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世外桃源了。那么,今天的徽州女子应该也不再是那个临风洒泪、对月伤怀的怨妇了吧?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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