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来世的遥远世界里,当我们漫步在阳光下,若能不期而遇,我想我会无限惊讶地停下步履。
我将看见那双乌黑的眸子,那时它们已化作晨星;但我也将感觉得出这双眼睛曾经属于一个被记忆忽略的前世的夜空。
我将恍然洞见你的颜容的魅力,并非完完全全是你自己的光彩,在一次无法追忆的相会中,它窃取了我双眼里那热情的光芒,尔后又从我的爱情中觅走了神秘的圣辉——这圣辉来自何方已经被你遗忘。
深秋。黑虎泉畔。
熟落的树叶点缀着影院前面的广场,凉凉的秋风舞起片片的淡黄与火红。学校组织全体同学接受革命再教育——《焦裕禄》。
进场前大家在广场三三两两地站等着。一个优雅的身影进入了我的视线,浅绿的丝巾和过肩的长发一起飘逸在风里。灵秀柔美的气质稍带有一种古典美。
这种气质怎么可以和我的梦中情人如此一致,从未轻易正眼看任何女子的我,如同被雷电击中,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
纷飞的丝丝长发,分明在撩拨着我的心旌。
如果我当时鼓起勇气去认识她,也许我们会多相处半年。
阳春。南郊小街。
去市体育馆滑完旱冰的我,走在这条通往学校大门的路上。和煦的阳光和春风让人的心情也绿油油地滋润着。
路边修鞋摊上一个俏丽的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竟然是她。
心灵深处一个声音催着我,我假装去修脚上的鞋子。
“你怎么要修这么多鞋子?”我看了一眼那一网兜鞋子问她。
“大部分是同学的,我的只有几双。”略带有南国口音的普通话有些让人想醉。
第一次主动跟女生搭讪,带着慌张,东扯西扯地终于知道她在哪个班,比我高一级。
过了十天左右,下课回宿舍,刚出教学楼,就看到她在前面走。一身素雅的绿色套裙,显得人更加灵秀,这衣服只有她穿最合适了。
“你好,下课了。”
她点点头。然后跟她东扯西扯地一起走。到了女生宿舍楼前面,我问她可不可以去她宿舍看看,她勉强答应了。在她宿舍里了解了一些她的情况。她是昆明的。我提出要跟她交朋友,她开始坚决不答应,后来我软磨硬泡了半天,她总算答应了,但说只能做普通朋友。我很兴奋,也有些失落。
我才不会甘心做普通朋友,一定要追到她。
夜。植物园外。
仲春的夜是最撩人心扉的。我约她去植物园。学校到植物园有五六里路,我们走着去的。从出门我就开始唱歌给她听。我是我们班的“金嗓歌王”。各种各样我喜欢的歌唱了几十首。以后每次一起出去,我都唱歌给她听。
天已经黑了,园门关了。我们从园外的路往回走,走的是另一个方向,等于饶个很大的圈子回去。起风了,很大的风,却不冷。桦树林的叶子很响,脚下的草很厚。她的发丝吹到我的脸上和衣领里,淡淡的幽香。我抱住了她。她挣扎,很用力,“不,这不可能”。我抱得更紧,“只要我们努力就是可能的,空间距离不是问题”。“这不可能的,放开我”,她生气了。我怕冒犯和凌辱了她,就放开了,心里很是受打击。
回去的路上我很安静。一直送她到楼下,我还没能缓过神来。头发被吹的乱乱的。她上楼,回头看着我,眼神很复杂,带着一丝担心,一丝莫名的神情。
4月份是我家所在城市的一个很重要的节日——国际风筝会。一个周日上午,我坐火车回家,去风筝博物馆买了一个微型风筝和一套风筝徽章,没吃午饭,下午就坐火车回到学校,接着就去了她的宿舍。她看到风尘仆仆的我,不忍心拒绝,就收下了那个能装在火柴盒里面的风筝。5月份是另一个城市的牡丹节,我本想坐火车去买几朵牡丹送给她,可是那时候实在是清贫,没多少钱了,我那时候每个月的生活费杂七杂八加起来不到100元。于是去泉城路一家很大的超市买了一个大理石外壳的化妆盒送给她。她不化妆,可我很坚决地让她收下了。五一我约她去爬泰山,那是我第三次爬泰山。相机,背包,所有的需要的东西我全部筹备齐了,头一天晚上坐火车到了泰安,落脚在一个在当地上大学的高中同学那里。半夜开始爬山,我有机会拉她的手了。背包里的单放机响了一路的音乐。我好象有使不完的劲。不过上山下山我的心思没在爬山上,大部分在她身上了。在经石峪我向她表白了,她不接受我的这份感情,看到哭得一塌糊涂的我,她手足无措。
她是毕业班的。过了几天,她说全班要去外地实习。临走把一些东西托我保管,包括她很喜欢的一盆很小的文竹。极度的思念让我天天失眠,给她写了好几封信都没有回音。我认为自己失恋了,茶饭不思,重病了一场。最后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于是写了一封长信,诉说满腹的相思和爱,揭露她的无情和残忍。这次她回信了,安慰我,让我保重身体,“刘野,我知道你对我的深情,也很感动。但我临近毕业,不想再生事端。毕业分配和离别的思绪已经让我的心很累很累了。”伤痛中的我无法体谅她的用心,我觉得必须跟她断绝一切关系才能停止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半月后,她实习回来,我把所有她保管在这里的东西全还给了她。莫名其妙的是,那盆文竹却忘了还。她接到东西的时候,我分明看到她的表情是痛苦的。“东东,我再也不会去找你了。”她低着头,颤抖的声音说“好...竟然是这样”。我有些软弱,想收回刚才说的话,可是我不想再回到过去半个月的暗无天日的挣扎中,于是忍住了。
后来的日子,我每天拼命地锻炼身体,长跑,踢球。心中的伤痛渐渐地藏到了一个角落里。
一个多月后,一个很平常的黄昏,夕阳长长的光线拖在走廊上,整个走廊都变成金黄色的。跟往常一样,我正在系球鞋的鞋带,准备去踢球。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抬头映入一个窈窕的身影。东东来了,我有些无措,却马上表现得很镇静。“你来了”,我平淡地说。“上次托你保管的文竹你没还给我”,她轻声说。“对不起,我给养死了。” “那算了,你要喜欢就留着吧。”她也太聪明了吧,这都没骗过她。她递给我一盒录音带,“这是在外地实习的时候给你买的,回来后没来得及给你”,是齐豫的带子,内容有橄榄树、答案、有没有这种说法、九月的高跟鞋等等,我没听过齐豫的歌,但她弟弟齐秦的歌唱的那么好,齐豫应该不差,而且东东买的带子应该是精品。“我们出去走走吧”,她第一次主动约我。我装作无所谓地答应了。
外教和留学生宿舍楼正在施工,水管可能破了,学校大门口成了一条小河。“我背你过去吧”,双手触及到背上的她苗条健美的双腿。放她下来后,她问:“我很沉吧?”,我说“不沉,挺结实的”,她害羞地笑着捶了我一拳“去你的”。
从外边转了一大圈回学校,天也黑了,她问我:“你去过黄河吗?”我说:“一直还没去过呢。”她轻声说:“还有10天毕业了,真想再去看看黄河,回昆明就没机会了。”我说:“快毕业了,你还有时间去玩啊?”她声音更小了:“星期天没事的。”我终于醒悟过来了,心里莫名其妙地很兴奋,但马上装作冷淡地说:“那这个星期天我们去吧。”
仲夏。黄河。
黄河在泉城段有三座桥,铁路桥,公路桥,这座是浮桥。黄色的水流急速地向东流去,声势浩大。岸高出地面十几米,能看到远处的绿油油的农田。
北岸大片的白桦林郁郁葱葱,蝉声阵阵。树间盛开着很多野花,花香有太阳的味道。我把床单铺在地上,我们躺在上面。树阴很密,仅能看到零星的湛蓝的天。
东东跟我讲她的家庭,她父亲也是山东人,插队去了云南,在昆明认识了她母亲,后来结婚了,生了她们姐妹三个。
“刘野,你最看重的是什么?”
“过程”,我补充说,“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追求的过程。人在一生中会追求很多美好的东西,只要认真去做了,成败都无所谓。”
东东坐起来,注视着我,“你跟我想的一样”,她明媚的双眸流动着惊喜和深情。
我被感染了,拉着她站起来,深深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再也没有一丝隐瞒和躲藏。
我抱住了她,紧紧地。她也紧抱住我。
花香愈浓。缓缓地,我的嘴唇触碰到她的嘴唇,犹如触电。缓缓地用舌尖打开她的唇齿。甜甜的。
空气中弥漫着莫名的元素,令人血脉愤张。身体似乎不属于自己,要飞了起来。感觉竟然可以如此地细微和敏感。
黄河岸边,我们彼此献出了初吻。
东东的分配并不理想,最初是分到昆明市农行,市行要新人下基层锻炼,于是到了县支行,县支行又不留人,竟然到了乡营业所。一个正规财经大学的毕业生,因为关系的缺乏,竟然可以受到如此的待遇。
上午。泉城火车北站。
三个月来没下过雨,7月4日这天,却是大雨滂沱。
我买了站台票,送她上车。对坐片刻,已是泪眼茫茫。
这一别,不知今生能否再见。
车开动了,我们都没发觉。她的女伴急忙喊了一声,她匆匆忙忙把我从座位上拉起来,跑到车厢门口,乘警已经把梯子收起来了,我跳下了车。
我呆在当地,列车却无情地远去了。
每年的5月16日,我都会记得这个特别的日子。她的生日。
东东,我爱的小仙女,你一切都还好吗?
十五年来,社会的历练已经让我对感情麻木。俗世的爱情太多虚伪和庸俗。在我心灵的某个角落,始终有一片绿洲,蕴藏着一份纯真。
追求最真,孤独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