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街道上刚下过雨,夕阳融在一滩滩的水洼里。
我睁开眼看见发白的天空,那很高很高的苍穹是一种忧郁的深蓝。站在长街上,可以听到自己均匀的呼吸。清脆的鸟叫声洒落在每一个角落。
这是一条长街。
我迈出第一步。空间在变换,时间在倒退。
明灭的繁华,川流不息。一辆辆自行车轻盈而过,上面的人哼着不成调子的调子;路旁经过的接客摩托,司机与顾客说着不好笑的笑话;水果摊的老板拉大嗓子地吆喝,讨价还价的声音络绎不绝;填坑的水泥很快就干了,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公元某世纪某年某月某日,大地突如其来的呐喊让长街化为废墟,那代表生命存在的声音戛然而止,呼天喊地的悲喊铺天盖地袭来。
一
这是一条长街。
我摸索着前进。
那原来该是一间中学吧,曾经,它成就过多少学子的梦。运动场的铁网被痛苦地压在残断的钢筋水泥柱下。场上凹凸不平的坑,仿佛是年华中抹不平的伤痛;几只鞋子随意而稀疏地散落着――一只帆布鞋,灰扑扑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场上一角,疲惫不堪的大叔紧紧地攥着一只小小的运动鞋,青筋暴突的手剧烈地抖动……
――某高级中学
――励志,勤奋,多思,守纪。
我在残垣断壁上费力地拼出一些意识――
三五成群的学生穿过校道有说有笑,杨树和花草招摇着,焦黄亚绿的叶子泛着阳光般的光泽。阳光透过窗户,半遮半掩地在黑板上微妙地画着含混的斑驳,掩映着排风扇吱吱呀呀兜圈子的残像。下面,是趴在桌上的矮个子;是往后仰在椅背上的小胖子,鞋子踩着节奏般轻轻点着地板;是脸上有明显雀斑的女生,专注地看着书……
向后转,无语。场上无数张洁净得没有一丝污点的白布下,是曾经的天真、曾经的活力、曾经的骄傲和希望。父母摇晃着儿女的身体,双鬓稀疏的银发在风中无力地飘着。
二
这是一条长街,开始延伸,参差不齐。
街头的乞丐已经不见了,或许是走了,又或许也遇难了,却没有人会记得曾蹲在路边的他。
人在废墟上爬上爬下,家园已经倒塌人还在寻找什么?
眼前是一个担架,四个孩子肃穆地跪在担架旁,血迹斑驳的白布下,是一位已截去双臂的男子……
两天前,他还骑着自行车越过安静的校道,辗得轮下落叶吱吱发响,和蔼地和学生们招手;两天前,他还给学生耐心地讲解;两天前,午后上课的钟声还在耳边回响,地动山摇了……一刹那间,在楼将要坍塌的一刹那间,他伸出双臂紧紧地围住了身旁四个惊慌失措的学生……
无声的黑暗慢慢地涌入了他的身体,只有弯曲成100°的身体空间定格成永恒。
仿佛越过了一个世纪,黑暗中裂开一条罅隙,涌进光来。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震惊――他的双臂早已僵硬,似乎还在与上层的砖瓦作斗争。于是,电锯声和着泪水将曾经健硕的双臂和他的肢体分离,肢体下的四个孩子在他的'庇护下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一切又该恢复平静了。
跪着的四个孩子仍旧肃穆无语。脸上融着坚定。人生路漫漫,风雨终如炬,但经过死神洗礼的他们,有何所谓?记忆中老师的爱早已化成参天的大树,为他们挂上了生命的明灯。
三
这是一条长街。
一批批物资从各地被运进这里;一辆辆车送来了救援人员。他们以小组形式迅速奔向长街的各个角落投入救援。他们没有精良的装备,只手把一块块砖头和水泥块往外搬,哪怕十指鲜血淋漓;他们张开苍白的嘴唇呼喊,期待着有人回应,不放过一线生命的气息;他们每成功救出一人,都像孩子一样高兴地手舞足蹈,疲惫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雨,依旧不依不饶地下着,大地依旧不时地喘息。
救援工作依旧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他们宁愿用自己的生命换取那些压在曾经的家园中的人们。与时间赛跑,与死神决斗。
那一刻,我突然看到眼前不是废墟,是一座大山,郁郁葱葱。
四
长街的尽头,是为灾民临时搭建的帐篷。
我在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前停脚。男孩蜷缩着身子睡着。阳光下,我分明看到那泪水流过眼眶,划过鼻梁,滴到干旱而积满灰尘的土地,一次又一次,凝成一道道深深的悲哀和感谢交错的痕迹。
是感到存活的幸运?抑或目睹亲人离去的悲哀?还是面对着美丽的家园夷为废墟的痛……
我伸出手,想轻轻地为他拭去眼泪。孩子,活着就是美丽。
后记:
逝去的也罢,活着的也罢,生命,因为一场灾难显得更为可贵而美丽。
- 上一篇: 坐落浅秋,回忆陶然抒情散文
- 下一篇: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