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一场秋雨

时间总是会在流逝的同时无形地让我们淡忘很多东西。

在时间的流逝中，在季节的轮回里，我们对于身边季节变迁之美的觉察往往总是只能停留在那么一时半会之中。那些季节在变化的当时带给我们的视觉，触觉，感觉的变化，往往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岁月的更迭，季节的轮回而渐趋淡忘。比如你是否还记得当你在严寒之中的某一天，春日暖阳带来的温暖，万物由萧瑟变成万花争艳景象带给你的触动；比如当你从沉闷的炎热之中忽然感受到了一阵清凉的秋风，一场令人身心愉悦的秋雨；又比如初冬的某天，一场初冬的雨，带来了遗忘许久的寒，你又可以享受窝在被窝里的感觉了，继而让你猛然一下子感觉到冬是那么的美好，你又开始期待着一场纯洁无垠的雪了...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感触瞬间有很多，只是大多数时候它不会在人们的感觉中停留很久。

忙碌的生活，快节奏的生活，人们总是习惯于淡忘。

时光，送走多少红极一时的明星；时光，又让曾经多少的英雄豪杰消失于人们的视线；时光，又让多少身边的季节变换之美渐趋于遗忘。我们沉浸于生活，被生活所束缚，而留给我们忙碌之外的时间终归是少之又少。在我认为，往往能够抓住那短暂之美甚至是瞬间之美，便是写作者的敏感，还有笔下的文字。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中便认为，时间，是记忆的死敌。唯有艺术家的敏感，才能将其自然的瞬间之美通过艺术家的手段而永久地展现于人们眼前。

9月16日，凌晨四点三十六分，从睡眠中醒来，再也无眠。在床上辗转反侧。终归，几次辗转之后，旁边的妻在我的翻动中梦呓般地吱唔了几声。为了不影响妻的睡眠，我悄悄地起床，摸着黑，轻轻地打开房门再带上房门，悄悄地地来到大厅里，躺在了沙发上，拿起手机阅读着一个叫“风荷”诗人的诗集。

夜很安静，房子里更加安静，但客厅的安静较之房间里头又多了一丝舒畅，没有房间的憋闷感。时不时有风从餐桌旁的窗户吹进来，从客厅划过，又顺着阳台上的窗户而出。此时的夜风，更裹挟着一股寒凉。我这才强烈意识到，现已不是那个炎热的夏天，半夜的大厅也不是如同火炉般的炎热。但是，寒凉下来之后的夜，更显静谧。或许是天气凉下来之后，人的心也跟着静下来了，又或许是其他的原因吧。

我躺在沙发上，一边阅读诗歌，一边享受着这入秋后的夜半宁静。窗台时不时地有一股风吹来，使得躺在沙发上的我不得不裹紧了被子。窗台边有雨滴在有节奏地滴落着，听着那雨滴声，我想，在我醒来之前，应该是有一场雨已在梦中而至了。然而，读着读着，忽然却又被外头的一阵劈哩叭啦的声音给搅动了。

一场秋雨，在一个宁静的清晨之前悄然而至，它带着下大雨的磅礴气势，带着入秋后后半夜的寒凉，也带着黎明前的寂静。总之，它带着属于这个时节里特有的宁静，落进了这初秋之夜。

于是，我摁下锁屏键，将手机随手放在了沙发旁的茶几上，好专心地带着宁静的思绪来阅读这场秋雨。

读着，你会想起很多：不久将要到来的寒冬，才消逝不久的炎夏，你会发现生活中刚忘记的和上个年度轮回里忘记的，甚或是许久以前的记忆又被重新唤醒，那些曾经在你的生命轮回中发生的季节变换之美顿时重新回到了你的记忆里，那些季节变换之美在你身体产生的瞬间感动有如海洋的回流一般又带回到你记忆的表面：你想起了一场下雪之前的温馨夜晚；你记起了春日里一缕让你感动的阳光；你又看见了一场与恋人一起走在深山里看到的秋天深处的枫叶红；你想起了儿时进入到庙宇时纯粹相信着的神圣庄严...渐渐地，你仿佛在你的生命里发现了被遗忘许久的灵魂。这颗灵魂，它敏感于季节的变换，敏感于世事无常，它尊崇于自然的大道，它热爱自然之美，它敬畏生命的神圣，它固守于内心的善良，它让你与生活对抗，免于你被生活完全吞噬，流于忙碌而陷入精神的麻木，成为一具活在世上的木偶。

渐渐地，你的精神会愈发的敏感，敏感于这场雨，敏感于外面的世界，你会循着思绪的飘逸而去敏感着自己的内心，在广袤无垠的天宇间遨游，去思索探寻自己的灵魂。雨滴答滴答，这样的雨，带着这样的温度，这样的静谧，它在我的生命里经历几多的轮回？那些美是什么时候落进过我的生命里？在儿时充满幻想的老屋里；在读书时代青涩的宿舍里；在毕业后充满激情的城市里；还是在一个深山的农场里；抑或如此刻安静而又温馨的家里。

你在记忆深处追问，你在探问着自己的灵魂，仿佛在沿着一条宇宙深处道路在寻找。

记忆之线牵扯出了灵魂，而没有灵魂，也就不会有这些记忆。没有灵魂，那么我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便也毫无意义，这是一位伟大诗人对生活之上的上帝提问的回答。而忙碌于生活琐碎中的我们，往往总是会将这对于我们来说最为珍贵的东西忽略，世界上总是只有极少数的人会敏感执着于生活之上的那些存在。

此刻，你的灵魂已随着窗外一场秋雨而飘游在天地间，你在记忆深处的路上行走着，你的灵魂在这一刻已进入你的内心，在与你融合。你在那条路上一直前进，寻找，那仿佛是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在游离与清醒的状态之间，你如同酒神狄俄尼索斯那般地沉醉着，你全身心地融入进了一场秋雨，思绪也仿佛飘进了窗外雨丝，融进了天宇，你在酒神状态之中寻找着宇宙中生命之上的意象。

然而，宇宙之中的那条灵魂之路似乎极远，远在天宇的深处，现代人的技术永远都无法到达；又似乎极近，近到就在你的眼前，甚至就你的脑海里，你能够清晰地阅读到它。虽然它忽远忽近，但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在此刻，你的敏感抓住了它，你能够感知到它，而它也让你陷入到异常的沉醉状态之中。你在那种远近不定的意象中寻找，仿佛跌入到如梦似醉的幻象中，而那些幻象，它们似乎正在带领着你去领略一场灵魂的风暴。它带你领略超脱生死之上的意象，它带你感悟生命的本质所在，它带你寻找到属于自己的灵魂...

当你从灵魂的风暴中平静下来，那些曾经深深困扰你的问题似乎在渐渐变淡，你对生命的感悟，对死的思索，对活着的意义也不再执着，你更感恩于此刻的存在，此刻的思索。当秋雨滴落在大地上的声音又重新回到你的世界，它清晰入耳，你的心仿佛也如同秋天一般，瞬间澄澈明朗了不少，你的灵魂继续在阅读着你的内心，阅读着它的宁静。你从沙发上重新坐起来，看到窗外的微光，仿佛经历一场小小的洗礼，你再次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当我再次回到卧室，重新在床上躺下，盖上被子。妻在迷糊中侧身，她下意识地伸过来手来，轻轻摸了摸我的脸庞，待她摸到那张熟悉的脸之后，然后又重新安然入睡。而我，刚从一场与秋雨的灵魂对话中回来，听到妻在旁边的均匀呼吸，忽然感到一阵欣喜，因感恩于一场秋雨，感恩于一场生命遇见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