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在春天纷纷而下,这是南国特有的奇观,北国的朋友也许以为怪
异。因为,在北方,落叶在秋而不在春。当峭厉的西北风把天空刷得愈加高远
的时候,当陌上阡头的孩子望断最后一只南飞雁候,当辽阔的大野无边的青草
被摇曳得株株枯黄的时候——便是树木落叶的季节了。
北国的落叶,渲染出一派多么悲壮的气氛!落叶染作金黄色,或者竟是
朱红。最初坠落的,也许知识那么一片两片。像一只两只断魂的金蝴蝶。但接
着,便有沙沙哗哗的阵雨了。接着,便在树下铺出一片金红的地毯。而在这地
毯之上,铁铸似的,竖着光秃秃的疏落的树干和树垭,直刺着高远的蓝天和淡
云。这便是北国“无边落木萧萧下”的壮观。
南国的落叶却不是这般情景。落叶的颜色是浓重的苍青。在地上铺出苍
青的织锦,而在树上,也是浓重繁密的苍青色,教你抬头看不见一点蓝天的影
子。可是,在这浓密的苍青的树冠上,你看吧,春潮般地泛起来多少嫩绿的新
叶的波浪!
这是万木争荣的季节。在要光的地平线上,威严地站立着的,已不是冷酷
的冬。老叶不必作悲壮的自我牺牲来保护树木捱过那冷酷的冬。在这里,就连
冬天的阳光也是灿烂如碎金,气候湿润,雨水充足,地表下有取之不尽的营
养。万木像在春风中一样做着它们欢乐的梦。
时序轮旋,秋天过去了,冬天过去了。司春之神于是欣然驾临。蜂蝶成
群来起舞,百鸟结队来唱歌,杂花纷然披陈于枝梢上。南国,这时已装载不下
旺盛的勃发的生机。
而这时,我走在无论哪一片林子了,无论哪棵树下,都欣喜地看见,每
棵树上都蓬勃地怒发出新叶。我看见新叶高出了老叶覆满的树冠。我听见新叶
在唱歌,唱它们新生代的歌。我听见新叶在呼唤,呼唤未来的鲜花和甘果。
于是,我看见老叶意识到自己历史使命的即将完成。老叶沙沙哗哗而下
了。然而,老叶没有悲戚。老叶也一样唱它们雄壮豪迈的进行曲。老叶融入春
泥,化作甘露玉浆,滋润大树上新叶的成长。
这是一幅多么伟大的充满希望的图画!
于是,无论在哪一棵树下,我都进入一种庄严的忘我的思考。
要一篇有关落叶的文章
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落叶知秋”的道理,似乎那满满树的葱绿,一到秋天就该自自然然地消失殆尽了。于是,一直相信生命的自然消亡总是一种无憾,譬如一棵树走进秋天后那树叶无可奈何地凋零。
偶然的一个夏,独自去一片小树林散步。有一片轻盈的落入我的发际,接过来是好碧绿的一片。心头便掠过一丝惊惧:原来一片葱绿的树叶居然会在夏天陨落,落叶不只是在秋天啊!
原以为生命年轻的时候,就像散步时一段很长的路可以慢慢去走,一段很可心的音乐可以反反复复地听,很少去想该特别抓紧些什么,抑或该特别地去珍惜些什么。很多东西是挥霍了,很多东西是放弃了,譬如光阴譬如爱情譬如理想譬如事业。看看阳光下尚健步如飞的身影,居然无悔。大凡把生命看做一种天然完善的过程,那年轮便是在慢慢地缝合着,活着便是一种被动而不是能动。这种人不会用很短的时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