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见了一只猫,就在楼梯的拐角处,它在那里蜷着身子,不动声色的看着我。
对于猫这种动物,我向来是没有多大兴趣的。当然,也并不会讨厌,只是没有感觉罢了。寻常的时候,我大都会直接走掉,毕竟一只猫而已,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当然这次,也不会有什么例外。只不过,我的一只脚踏上台阶的时候,它突然轻轻地叫了一声“喵。”声音很轻,但很特别。
不知道为什么会停下来。转过身,我开始认真的打量它。它很瘦弱,即使身体上覆盖着那么厚的毛,仍旧一眼就能看出来。可能是常年生活在野外的缘故,通体洁白干净的长毛污渍连连,几乎有些斑驳的痕迹。不过,最让我着迷的,是那双眼睛。一只是幽深的绿色,一只是清澈的蓝色。
这应该是一只波斯猫的后裔吧。我这样天真的想。
很多时候,我都会天真的想一些东西,一些事情,或者是,一些人。应该不只是我,许多人都会在无所事事的时候冥想吧,那么,在这些时候,我冥想中的人到底在冥想什么呢?或者说,出现在我冥想里的那些人,他们的冥想中,我是否也曾出现过?这种问题不知道困扰过我多久,至少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我就开始有了这种想法。尽管好奇,只是我从来没有过欲望去追寻这些问题的答案,有时候一直深藏着的答案,并不能让人愉悦。
回过神来的时候,这只猫已经站在了我的脚下,用它柔软的身子摩挲着我的脚腕,很大胆,有些肆无忌惮,因为我们并不熟络。我不会一脚踢开它,永远都不会那么做,那不是我,所以我无动于衷的站着,安静的看着它,看着它的一举一动。
又有其他人走进这个楼道,像刚刚的我一样。也注意到了这只猫,他停顿下来,问我:“这是你养的猫么?”
我瞥了一眼这个人,是个生疏的面孔,所以我用惯用的陌生语气回答:“不是。”当然,我并不是针对他,我只是不喜欢一些陌生的东西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也都有自己的活法。我知道我的生命里会有许多我不曾也不想去深入了解的人,有人说他们是过客,那我也就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们就是过客。
“我以为是你养的,它和你这么亲昵。”他随口说的,然后转身走了。
它和我亲昵么?我低下头,这只猫又在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似乎听见了我们刚才简短的交谈,我甚至感觉它听懂了,而且没有否认。因为在“亲昵”这两个字出口的时候,我浅浅感觉到它摩挲我的力道加深了。
也许我的描绘并不是很生动,所以你感觉不到当时那种轻微的触动,不过还是请你尽力脑补出来,因为我从没想过,一种在我们中间传承了数万年的词汇会突然在我脑海中奔涌出来――信任。
信任是一个很敏感的词汇。记得从小我的父母就一直教育我说不要轻易去相信别人,不要去和陌生人说话,不要独自去陌生的地方,不要做陌生的这,不要做陌生的那。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这个原因,我一直对陌生这两个字有很大的抵触情绪,所以我一直没能在任何事情上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那是在我的记忆里,所有跟陌生有关的词都是邪恶的,至少是不安全的。
这只猫应该和我是陌生的吧,它为什么会信任我,难道它的世界没有陌生的罪恶么?那应该是一个很美的世界吧。不过转念一想,经过楼道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它只亲昵我一个?刚才那个陌生男子来的时候,它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偎依在我的脚下,所以,这应该是只针对我的信任吧。
我突然有了一种想抱起它的冲动,至少算是对这种信任的回报吧。所以我很大方的拿出一直放在我手提袋里面的食物,我带着一种兴奋递给它,就像它是被我养了许久的宠物。
不过,它只是嗅了嗅,然后用一种失落的眼神看着我。这个情形或许就是传说中的热脸贴了冷屁股,绝对是让我恼怒的。我明显感觉到我对她所有的好感都在消失,一点一点的。但它没有离开,依旧喵的叫了一声。
我忽然明白,我给的,并不一定是它想要的。
3
我带着些许落寞站起来,五味杂陈,但我并没有把刚刚递出去的食物拿回来。那是送给它的,从我内心决定的那一刻,就不再属于我了。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精神洁癖,也许这个词不是很准确。我只是把自己和别人分的很清楚。我的就是我的,我很少允许别人去触碰,我不喜欢,理由就这么简单。当然,那些不该是我的东西,无论多么喜欢,我也不会表现出一丁点的兴趣。
有些人抓住这个尾巴,背地里议论纷纷,说我自私,说我虚伪。不过无所谓,我对那些谣言向来是不理会的。只是我有些好奇,当那些生存在背地里的暗黑者看到我微笑着把一些人领进我的生活,他们会是什么表情,应该一定不会是吃惊吧。
所以你要知道,任何事都有例外。
我内心算是比较沉闷的一个人,所以我喜欢一切对我有热情的东西。我想也正是因为这只猫的热情,我才会在此时此刻站在这里。那些最开始对我热情的,后来大都变成了让我热情的,我叫他们主角。
所以,这只猫,到底处在什么角色的位置上呢?
我又一次蹲下,用手摸了摸它光滑的脊背,算是做道别吧。我特意又为它留下一瓶水,倒了不少在刚才的盒子里。装在瓶子里的话,它是不容易喝到的。我必须为它细心地做点什么,因为它的信任,让我很舒服,让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
我没有再回头,也没有再犹豫,我像往常一样快步的从楼梯往上走,只是,心情很不错。我的感情很细腻,一点小事就可以影响我很久,一通电话,一条短信,或者仅仅是微信里的一个表情。所以,何况是一只猫,一只活生生的,有温度,有感情的猫。
寝室很高,没有电梯,要徒步爬上七楼。不说很累,也足够让人抱怨了。我想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很少有人愿意来这里做客吧。我住在很高的地方,许多人懒得爬上来,所以就享受不到我的热情的款待,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我都不值得你爬上来,自然我也没有必要对这样的人热情了。我在对方心里,一定也高不过同样的七层楼的。
照这样来说的话,我在很多人心里都是高于七层楼的,其中竟然,还包括这只猫。
4
我开门的时候发现它。它就站在我的身后面,应该是从我离开就一直跟着我了,它脚步很轻,所以我一直没有察觉。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转身,所以有很多时候,有的人就站在那里,祈祷着我会转身,转身。最后的结果多少是有些凄凉的。我不知道因为这种固执我错过了什么人,错过了多少人。一直等到这只猫。
我跟它说:如果你在我身后,喵的叫一声,那该多好啊。至少我会知道你的存在,至少我会停下脚步,等着你。
我知道它不会懂,但我还是想说,所以我就说了。我不怕别人嘲笑我愚蠢,因为我认为这是有意义的,许多人都和我一样,明明知道有些事最后没有结果,没有意义,可还是会坚持。这种行为几乎每个人都有,只是很少有人承认罢了。
既然来了,那就是我的客人。我这样认为,所以我客气的把它让进来。它倒是没我想的那么拘谨,直接一个箭步窜到我的椅子上,舒舒服服的躺下来。
我喜欢这种喧宾夺主,所以我又开始喜欢这只猫。
我思考了一下,这是一只猫,一只跟我亲昵的猫,它依赖我,它愿意为我受累爬这么高的楼,它愿意来到我的房间走进我的生活,它愿意用比客人更亲近的身份陪着我。所以,我只能收养它了。
我自己都觉得那些拙劣的分析只是我在寻找收养它的借口而已。
5
就这样冠冕堂皇的想着,我从柜子里找出一件不怎么穿的针织衫,又找了一个比较大的鞋盒子展开来铺在地上,细致的铺垫好。我又怕它觉得这不文艺,所以用马克笔在盒子上面画了许多精致的花纹,当然,还有其他零零散散的工作。完成这些的时候,我的'额头已经印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我为它创造了一个简易的家,这算是我收养它的第一步吧。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付出一些什么,从来都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至少我不相信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即使真的掉了,地球上那么多人,怎么就会砸到你呢?永远都不要把自己当幸运儿对待,如果永远都凭着运气做事,那么以后很有可能就做不了事了。
那只猫是看着我完成这些的,它一直看着,没出声,也没动。我想它应该知道这是我为它制作的,它那么聪明,一定知道。不过它并没打算从属于我的椅子上下来,它还是那样躺着,慵懒的,目光里也是散漫。
我不能指望别人会理解我做的事,更不能奢求他们会去迎合我。所以我决定把它抱下来,抱到属于它自己的盒子里。椅子是属于我的,至少目前我还没决定让给它,那里应该是我的位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也只有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才不会招致别人的反感和厌恶。我想它没搞清楚这些,所以我来告诉它。
我把它放在柔软的针织衫上面,用手指了指盒子上面猫的画像以及旁边各种语言书写的“猫”这个单词。我不知道它熟悉哪一种文字,所以我必须做足准备。我喜欢准备,正像我从来不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这是个好习惯,也不是个好习惯,从前我喜欢一个女孩,我不确定她是否也喜欢我,所以我从来没表露过什么,如果不是后来她说的话,我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明白,那种有人会比自己更重要的感觉。这是我的缺点,我觉得。
6
我没想到它会在我放下的一刹那拼命挣扎,拼命反抗,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它站在地上,浑身的毛都立起来,愤怒的看着我。
我有些错愕的面对这一切,这不是它应该面对我的态度,绝对不应该是这样。即使我摆正它位置的方式有些唐突,有些粗鲁,它也不应该用对待敌人的方式对待我,至少不应该袭击我。
我瞄了一眼手臂上被它尖锐的利爪撕裂的皮肉,眼中蒙上一层冷霜。说起来,我也算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从不主动去招惹别人,关心亲人,关心朋友,如果有多余的感情,当然也乐于去关心陌生人。所以才会有这只猫现在站在这里。
我知道,很多时候,我都以我的方式做事,我的关心大部分也都是深入浅出的,甚至不被人察觉。我不想去嚷嚷着告诉谁我是你的恩人,或者怎么样。我觉得这样很愚蠢。通常来说,值得我关心的人,都懂我,当然也有那么几个例外,凡事都有例外的。尽管我不希望有什么回报,但也绝不希望恩将仇报,就像现在。
既然这只猫这么对我,只能说明我犯了一个错误,就是把它带到我的世界。上小学的时候,老师一直教育我们知错就改,都被我们遗忘在童年里了。现在,拿出来吧。
它应该离开我的世界,或者说,至少离开属于我的屋子,这是我改正错误的第一步。它没有权利继续站在这里了。我不会用暴力的方式逼它离开,我甚至不会强迫它,因为我曾经喜欢过它。
我不知道它是不是早就计划了这一切,或者说它只是随心所欲的来我这里玩玩,也许有什么其他的目的也说不定。它走了,没有留恋,没有惋惜,什么都没有,就像它从来不曾出现一样。只是下楼的时候,它回头朝这里看了看,但目光的尽头却不是我,而是那把它梦寐以求的椅子。
后来的日子,我们又偶然的遇见过几次,不过我们不是朋友,不用打招呼,也不是敌人,更不用怒目相视。我们只是,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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